大宴（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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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后轻声道，</p>

“我曾向他许诺，这根簪子，要传给女儿，如今给了你，也算全了我的心愿。”</p>

宫长诀隐隐有些明白，燕后话中的他，不是指先帝。</p>

燕后道，</p>

“曾经，我极不喜欢先帝，甚至是被迫嫁给他，可是先帝对我极好，一直到成婚近二十年，他待我始终如初，那时，我终于敞开心扉，那个时候，我有了那个孩子。”</p>

“太医诊脉，诊断出我怀的是女儿，先帝说，待她出生，要赐她封号绾青，可是还没等到她出生，先帝就山棱崩了。我的女儿，草草下葬，无名无份。”</p>

宫长诀不知怎的，听至此，心中像扎进了一根刺，明明该是最尊贵的大长公主，却早早湮灭，连名份都没有留下。</p>

燕后缓缓道，</p>

“这一切皆因杨元不喜。他是旁系宗亲的孩子，当我的养子多年，不过比我小十岁，从小便偏执倨傲，我向来不喜欢这个养子，也做不到把他视如己出，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大抵是他没有母亲的缘故，是把我当成依靠的，但因为我对他冷漠，他心中便留下了刺。所以，他囚禁了儒儿，变着法地折磨他，却尊我为太后，让我坐得高高在上。”</p>

燕后长叹一口气，</p>

“是我错了，若曾经好好管教他，是不是就不会造成这一切。”</p>

宫长诀道，</p>

“这不怪您。”</p>

燕后垂眸，</p>

“我已经许久没有同人说过话了，今天晚上，大抵是这十六年来，我说得最多话的一个晚上。”</p>

燕后道，</p>

“我失去了许多东西，你与我太像，我怕你重蹈我的覆辙。”</p>

燕后的眸光落在月澄花上，</p>

“若是眼前，你所爱，你所珍视的一切都还在，便早早握紧他的手，不要放开了，否则，往后必定后悔。”</p>

“我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只希望你不要后悔。”</p>

“今夜说了这么多，我只问你一句话。”</p>

宫长诀抬眸，</p>

“太后请说。”</p>

燕后道，</p>

“楚家的小子，虽然话不多，也淡漠，但却是难得的沉稳性子，今日白昼里，他抱着你跑进北宫里，求哀家为你寻太医，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当时却那般焦急，心中定是把你看得极重的。你心里，有没有他？”</p>

宫长诀沉默，握着茶杯，不发一言。</p>

燕后道，</p>

“若有，千万不要错过了，要是错过了，只怕后悔一生。”</p>

宫长诀抬眸，</p>

“太后娘娘，大抵，早已经错过了。”</p>

“我在心中将他看得最重的时候，他没有出现。”</p>

而现在，早已没有机会了。</p>

燕后道，</p>

“遗憾太多，一夜是说不完的，但哀家说这么多，只想让你细思，倘若年少时抓紧不放，哀家不会嫁给先帝，假如哀家怀着绾青的时候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以保住绾青为先，绾青便不会死。”</p>

“你要是像哀家一样，走过了一生，看过所有事情的结局，大抵便不会像现在这般不懂抓紧。”</p>

宫长诀垂眸，握紧手中茶杯。</p>

不，她真的走过了一生。她也早知道结局，但正是因为知道结局，她才要远离。</p>

他因为她，从高崖一跃而下。</p>

那一年，他才二十三岁。</p>

上辈子尚且没有这么多的险境，他都因她而死。</p>

这辈子，她注定每时每刻要站在险境之中，她会刀口舔血，会直面刀戈，极有可能一个不测就会顷刻湮灭，她每一刻都会以命相博，用自己的身体挡刀。</p>

他若如前世一般待她，只会因为她而再度濒临险境。</p>

她的命，她自己不在乎，可是他的命，她不能不在乎，她不想再葬送他一次。</p>

她一直对自己说，是因为瓮喻，她害怕瓮喻，她怕瓮喻用皇权害她。</p>

可是她心底那个一直被她按捺住的想法中，她更担心的不是瓮喻下手害她，而是他会为她旧事重演。</p>

她不敢给他半点希望，不敢向他前进半步。</p>

为了她的那束光芒，她愿意生生世世永堕黑暗。</p>

前世他死的时候，才二十三岁啊。</p>

她怎么忍心让他为她再死一次。</p>

纵她从没有得到，也从未与他熟识，只要那个人不再因她而死，就够了。</p>

今夜这般的与他相处，只怕是她一生中，与他最近的时光。往后再不敢有。</p>

原来他受过这么多苦难，他受过这么多伤，他的名字，他那份淡漠的气度是这么来的。</p>

这般的了解，前世她从未有过，到这个地步，她知足了。</p>

她可以仰慕他的光风霁月，但她不能让他渡她的污泥狂沙。</p>

她打定主意，不要命也要护住宫家，可她却不能让他也陪着她不要命。</p>

燕后道，</p>

“哀家将你看做是女儿，你要什么，哀家都会给你，往后你若有需要，尽管开口。”</p>

宫长诀道，</p>

“谢太后娘娘。”</p>

燕后握住她的手，眸中动容，</p>

“就是因为把你当成女儿，才不希望你走错路，月澄花已经谢了，霜花不该再湮灭。”</p>

燕后眸中隐隐泪光，宫长诀心中一动。</p>

翌日，宫长诀出宫，到了宫门口，却碰见了迎面走来的杨晟。</p>

宫长诀行礼道，</p>

“见过三王爷。”</p>

杨晟上前，忙问道，</p>

“本王听说你昨日火海逃生，你可还好？”</p>

宫长诀道，</p>

“自然是无碍的。”</p>

杨晟道，</p>

“昨日，那匈奴王子实在欺人太甚，让你不得不立下婚誓，不知道你——”</p>

宫长诀眸色一沉，他此般刻意提及婚事，是想做什么。</p>

宫长诀打断杨晟，</p>

“王爷多虑了，臣女与表哥的婚事是真的。”</p>

杨晟面色大变，</p>

“你与左晋的婚事，是真的？”</p>

宫长诀道，</p>

“大殿上，陛下与皇后皆在，臣女怎敢欺瞒。”</p>

杨晟急道，</p>

“若你不喜欢左晋，本王可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