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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生，一梦死（6）</p>
宫长诀不知怎的，竟跑到了一处未曾见过的院子里。</p>
宫长诀回头，却见来时的路不再，通往高阁的路变成了墙。</p>
宫长诀回头去摸那堵墙，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堵墙，没有半点出口的痕迹。</p>
宫长诀在院子里兜兜转转，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p>
只好往屋子里去，想寻得出路。</p>
宫长诀缓缓推开门，落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的书架。</p>
宫长诀抬步入内，架上放着各种各样的行本，有纸书有羊皮，有竹简。</p>
宫长诀走在高大的书架间，见有一沓羊皮摊开着放在架上，上面已略微落了尘。</p>
她看过去，上书归魂引三字。</p>
宫长诀并未停留，走出重重书架，面前是一张高案，案后是窗，此刻窗还正开着，微风吹入，吹起高案上的纸，悠悠落在宫长诀脚边。</p>
宫长诀俯身拾起，纸上绘着图案。</p>
只有大概轮廓，并无颜色与细节，还有些潦草。</p>
那是一条穗子，穗子打的是不疑结。</p>
她年岁尚小时，同父亲呆在西北。</p>
西北的女子常打络穗，而西北的人甚少佩玉，络穗都绑在了兵器上。</p>
她也学着当地的女子打络穗，只是打得并不好。</p>
不疑结不仅复杂，结绳过程亦极困难。</p>
但却是她在西北记住的唯一一种结，</p>
宫长诀拿着那张纸，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p>
这纸上的穗子，分明是她从前打给楚冉蘅的那一条。</p>
这一世，他并没有见过这条穗子。</p>
为何此处会出现这条穗子的绘样。</p>
不疑结都从上面开始结绳，但她一向是从下方开始，留下的走向痕迹便会不同。</p>
而这张纸上的走向痕迹偏偏就是从下方开始系结。</p>
是巧合吗，还是……</p>
推门声响起，宫长诀忙将那张纸放在案上，用纸镇压住。</p>
宫长诀回头，楚冉蘅正从重重书架中穿出。</p>
看见楚冉蘅，宫长诀忽如其来地有些慌乱，手脚不知往哪放。</p>
宫长诀道，</p>
“我未看清路，不小心入了此处。”</p>
楚冉蘅站在离她仅三尺之远的地方。</p>
宫长诀只觉得有些窘迫，低声道，</p>
“我一时找不到出去的路，待找到了我就离开。”</p>
楚冉蘅步步走向她，宫长诀下意识后退，楚冉蘅却拿起那张图纸，递给宫长诀。</p>
宫长诀心猛地一跳，</p>
“世子这是何意？”</p>
楚冉蘅道，</p>
“你见过这穗子吗？”</p>
他修长的十指搭在纸上，轻飘飘似无半分重，她却不敢去接那纸的重量。</p>
宫长诀咽了一口口水，缓缓道，</p>
“未曾。”</p>
楚冉蘅凝眸看着她，</p>
“这是西北的一种结，叫不疑结，你年少时在西北居住，应当听过。”</p>
宫长诀低着头，不敢看楚冉蘅，</p>
“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p>
楚冉蘅将图纸叠起，</p>
“我收留你，不若便编此结作为答谢。”</p>
他拉住她放在背后的手，状似环抱住她的腰。</p>
宫长诀眼皮猛地一跳，眼前恍然是昨夜梦中，楚冉蘅宠溺地轻笑一声，温声道“墙上凉”，便将她揽入怀中的模样。</p>
宫长诀侧身躲开，楚冉蘅却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将纸条放在她手上。</p>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似乎都能被楚冉蘅听见。</p>
楚冉蘅道，</p>
“可以吗？”</p>
宫长诀抬眸，他眸色沉静，面色淡淡。</p>
看见楚冉蘅无波无澜的样子，宫长诀却更窘迫，明明没有的事，她到底在想什么，在不好意思什么？</p>
宫长诀忙点头，磕磕巴巴地道，</p>
“可…以。”</p>
宫长诀只想落荒而逃。</p>
“倘若没有别的事，我便先走了。”</p>
宫长诀抬步，却被拉住了手腕，</p>
回头，对上的是楚冉蘅如古井幽深的眸子，</p>
“你方才说寻不到路。”</p>
宫长诀只觉得有几分尴尬。</p>
楚冉蘅道，</p>
“我送你出去。”</p>
宫长诀垂眸，才发现自己并未甩开楚冉蘅的手。</p>
宫长诀缩回手，</p>
“多谢世子。”</p>
楚冉蘅缓缓地收回空空如也的手，</p>
宫长诀始终与楚冉蘅退开半步距离，楚冉蘅走到墙边，将墙边挂着的灯摆正，眼前的景象突变，通往高阁的路出现在眼前。</p>
楚冉蘅道，</p>
“一花一石皆是阵，你进来的时候，大抵是风正好吹歪了这灯，故而寻不到出去的路。”</p>
宫长诀只胡乱地点几个头。</p>
“那我走了。”</p>
宫长诀走出院子，却不敢回头看，一直到了夜苑才松下一口气来。</p>
而她手上还捏着那张纸，捏得起皱。</p>
天却忽然下起雨来。</p>
窦皇后一身素服，跪在雨中，</p>
有太监拿着伞上前，</p>
“娘娘，这雨太大了，您已经跪了一夜了，再跪下去，身子必然受不了啊。”</p>
窦皇后衣发皆湿，</p>
“陛下，求您见见臣妾吧。”</p>
雷声轰地一声响彻天际，窦皇后下意识眸子一缩。</p>
窦皇后的贴身宫女忙上前，抓住窦皇后的衣角，</p>
“娘娘，别跪了，打雷了，已经打雷了啊。”</p>
宫女带着哭腔，</p>
“娘娘，您最怕打雷了，如今这雷已经这么大，您别跪了。”</p>
窦皇后只是推开了宫女拿着伞替她挡雨的手，雨点又疾风似地打在窦皇后身上。</p>
雷轰隆隆地响起，夏日的雷声猛迅，一阵紧跟着一阵，每一声炸雷都似响在耳边，每一道雷都激得人心颤动。</p>
殿内，云贵妃拿着葡萄剥了皮，要喂给元帝，而恰时，天边猛地扔下一道炸雷。</p>
元帝站起来，走到门外，喃喃道，</p>
“打雷了。”</p>
云贵妃上前，攀上元帝的脖子，柔声道，</p>
“陛下，臣妾最怕打雷了。”</p>
元帝似乎在看什么，却又眸光涣散，没有焦点。</p>
窦皇后面色青白，却仍一遍遍地道，</p>
“陛下，请您见臣妾一面吧。”</p>
她的声音渐弱，一张脸青白，猛然倒在地上。</p>
“娘娘！”</p>
“娘娘！”</p>
一道雷骤然响起，和着雨声，将一切声音淹没，重填进人的心肺里，席卷着脆弱的魂魄，将之击破压垮，碎裂游离四海。</p>
雨沿着屋檐落下，远处看去，似疏疏落落的珠帘一重重。</p>
关无忘对着雨幕，道，</p>
“丞相大人，只怕你我的估量都有错。”</p>
申丞相坐在屋中，面前摆开一副江山万里图。</p>
听了关无忘的话，申丞相只是沉默。</p>
关无忘的手轻轻搭在栏杆上，断线的雨滴落在他手背上。</p>
“皇后娘娘从昨夜跪到今日，一直到下雨都不得元帝召见，可晕倒的消息被通报进殿后，元帝马上就命太医诊治，凤印如今亦还在皇后娘娘手中，元帝完全没有半点要禁足或架空中宫的意思。”</p>
有小婢女递上帕子，关无忘接过，扫了小婢女一眼，小婢女含羞带怯地抬眸看关无忘。</p>
关无忘擦干手，将帕子扔回托盘。</p>
小婢女向关无忘抛了几个媚眼，关无忘只是笑笑，面上的笑容顷刻收起。</p>
婢女见关无忘对自己笑，更是面上染了红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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