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纱自苎罗（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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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纱自苎罗</p>

左氏在宫府冰窖内，看着小厮们捣冰，一点点把冰敲碎，她恍然间似乎看见当初那个面有些峻黑，却眉宇堂堂，身姿挺拔的男子。</p>

拿着一食盒篮子，轻轻地放在左家前厅的几案上。</p>

而父亲坐在主位上，那个身姿挺拔的男子跪下道，</p>

“御史大人，宫韫已在三日之内挑出一篮雪花，请您过目。”</p>

他眼神坚定，毫无半点闪躲。</p>

而她躲在屏风后面，悄悄地看着前厅发生的事。</p>

他就算是跪，背脊也挺得极直，不偏不倚，似乎肩上能扛万钧而不折。</p>

恰似她在城墙坠落时，他踏在马上，飞起，在半空中接住了她，那双手臂极有力，不知为何，似一瞬便让她安下心来，如清风入夏，温火染雪。</p>

她记得，那时父亲的面色变化极大。</p>

纵使是父亲那样好的修养，从来没有面色大动过，也忍不住面色变了又变，先是震惊，看过那雪花后，又是凝重，再便是长叹一声，重重地点了头。</p>

而宫韫始终一动不动地跪着，宫韫与父亲官职平级，同为三公，本该是平礼便可，他这般低声下气，是为着她而来。父亲是她的父亲，若为女婿，宫韫便低父亲一等，跪，自然合理。</p>

她站在屏风后，纵使没有人能看见她面色通红的模样，她也不好意思地用扇子遮住了面。</p>

那篮雪花，甚至都还清晰可见其片片花纹。</p>

她一想到五大三粗的他在冰室里呆了三天三夜，一点也不作伪地将细小雪花一朵朵挑出，她没有半分觉得好笑，她只觉得心悸。</p>

她站在屏风后，看着他将那篮子雪花放在案上的时候，那一刻她的心情如同在浪中翻滚，她本以为他不会来了。</p>

父亲要雪花作聘礼，不过是委婉的谦词而已。</p>

可是他真的寻来了，而且丝毫假手于人。</p>

他给的不是雪花这份聘礼，而是他要娶她这份决心。</p>

她想起他放下那个雪花篮子的样子，他拿着篮子，极轻地放在桌上，甚至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p>

轻的东西，向来是毫无怜惜地重重地放。</p>

唯有重的东西，才轻轻放。</p>

那雪花，是他最贵重的承诺，他将之放在心上，是因为将她放在了心上。</p>

她本来极忐忑，担心自己只是一厢情愿，时时怅然，想起他时，心却跳得极快。</p>

而后宫韫来提亲，她极欢喜，知道原来自己并非单相思，可是这阵喜悦没过多久，她便听说父亲要他寻来雪花作聘礼，如今烁金夏日，哪来的雪花？</p>

父亲，分明是不愿意将她嫁给他。</p>

怎么可能有人能在盛夏天气拿到雪花？</p>

她失魂落魄，几度病倒。</p>

本以为再无可能，</p>

他却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拿出这份不可能的聘礼。</p>

只可惜，当初以为的就此会恩爱白头，终究因为一个万姨娘而变成镜花水月，如今纵使万姨娘离去了，她与他之间多年的隔阂也难弥补了。</p>

左氏眼眸湿润，看着那些碎雪，冰窖里的冰寒刺骨。</p>

原他当年竟在这样的地方待了三天三夜。</p>

她知道他如今寸步维艰，只是作为妻子，她当与他相互扶持的。</p>

宫府门口，</p>

有民众上前，</p>

“宫将军，朝堂不信您，我们信您，陛下不倚重您我们倚重您。”</p>

“勿论贬为庶人，纵使宫家沦为阶下囚，我们也会一直相信宫家。”</p>

“宫将军，求您，救救百姓，救救大周吧！”</p>

宫韫看向众人，面色间却皆是为难，他不是因为手无兵将而需要表现得左右为难，而是真的为难。</p>

看着面前这些苦苦哀求的民众，他没有办法知道，是今急而求宫家，满心利用。还是百姓们真的信任宫家，愿守宫家如尾生抱柱。</p>

宫韫声音沉重，道，</p>

“只是…陛下如今这般，只怕是不会再让宫家上战场了，毕竟，若是陛下有让宫家上战场的意思，在姚将军的急报来后，就该派遣宫家，只是如今，陛下显然未有此意。”</p>

宫韫面色铁青，一双眸似不敢再追思下去，他缓缓闭上了眼，</p>

“烽火照长安，心中自不平，只是…</p>

今日，宫家纵再不平，再想请命前往，陛下也不会再给宫家机会了。”</p>

“没有一兵一卒的将军，还算什么将军。”</p>

众人见之，只觉得这燥热的夏风竟有几分寒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