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纱自苎罗（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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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泪盈于睫，她却绽开一朵极灿烂的笑容，</p>

“来给笑儿梳妆吧，不老不少抛家髻，见郎见父飞仙髻。”</p>

老嬷嬷已经哭得泪流满面，上气不接下气，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向窦皇后。</p>

桌上两把梳子，一把多年前御赐冰玉梳，一把檀香木梳。</p>

冰玉梳是窦皇后一向喜用的。</p>

老嬷嬷却拿起了桌上的木齿梳子。老嬷嬷说话断断续续，泣不成声，却故作轻快，</p>

“二小姐…今日，老奴给您挽一个抛家髻，保证满厅的小姐都越不过您去。”</p>

一行血自窦皇后嘴角流下。</p>

她却轻笑道，</p>

“嗯。”</p>

血在她下巴上滴落，没入红色的宫装中。</p>

老嬷嬷摸着窦皇后的头发，明明在哽咽，却逼着自己笑道，</p>

“二小姐，青丝掺白发，柳树有飞霜，您小小年纪，竟然有了这么多的白头发。往后必然难嫁。”</p>

而老嬷嬷眼前，一晃而过的，是这些年来，窦皇后受过的气和累，百般委曲求全，孤独无助，困于深宫。</p>

窦皇后缓缓闭上眼。</p>

“这辈子，就不嫁了，免得嫁了一个无情无义的郎君，坏我家世，灭我九族，亲手送我上黄泉。”</p>

老嬷嬷的泪滴落在窦皇后的发间。</p>

窦皇后轻声道，</p>

“待来生，再嫁人吧，下辈子，我一定看清楚我眼前之人，绝不行差踏错一步。”</p>

老嬷嬷握着窦皇后的发，轻轻地束起窦皇后年少时最爱的抛家髻。</p>

桃红色的玉石点缀在发间，步摇轻短，活泼可爱。</p>

镜中的女子，面色越来越白，眸光越来越涣散。</p>

满殿的宫人都无声哭泣着，她却是笑着，看着老嬷嬷为她束发。</p>

镜中人面已带皱纹，桃花依旧笑春风。</p>

窦皇后伸手，轻轻触碰镜子，拂过镜中人的脸。</p>

“嬷嬷，漂亮吗？”</p>

老嬷嬷混浊的老泪落下，</p>

“好看…真好看…二小姐…”</p>

窦皇后笑了，看着镜中人，</p>

“下辈子，聪明一些，别这么笨了。”</p>

话音刚落，窦皇后摇晃几下，闭上了眼，倒在梳妆台上。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p>

老嬷嬷叫道，</p>

“娘娘！”</p>

“娘娘——”</p>

满殿压抑的哭声忽起，</p>

“娘娘！”</p>

老嬷嬷握着那柄梳子，倒在地上，下一刻，却夺过了托盘上的毒酒，拿着酒壶，一饮而尽，</p>

“娘娘，老奴，来陪您了。”</p>

嬷嬷的口中流出鲜血，猛然倒地不起。</p>

满殿风凉。</p>

元帝回到宫中，吃了不少金丹来压制自己的异常。却依旧怒火冲天。</p>

内侍慌慌张张地跑进殿中，</p>

“陛下，大事不好了！”</p>

元帝怒目而视，道，</p>

“什么事，非得现在说吗！”</p>

内侍嚎道，</p>

“皇后娘娘，薨逝了！”</p>

元帝猛地站起来，</p>

“你再说一遍！”</p>

内侍道，</p>

“下令废后的圣旨一出，皇后娘娘就悲愤交加，自戗身亡，如今，已经毫无气息，无力回天了！”</p>

元帝目呲欲裂，急而奔走。</p>

站在殿外，正欲进入的云贵妃被元帝猛地一撞，摔落在地，而元帝看也未看，疾步向未央宫走去。</p>

云贵妃落在地上，旁边的人忙扶，</p>

“娘娘，您没事吧。”</p>

云贵妃道，</p>

“没事，不过是摔了一下而已。”</p>

云贵妃的视线缓缓抬高，落在夕阳之上，</p>

这种失去珍视之人的滋味，元帝如今可知，好不好受？</p>

慎刑司中，</p>

一个女子站在牢狱外面，将一叠银票递给狱卒，</p>

“八十棒，得打出些效果来，到底是死是活，好像都没有太大关系，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明白了吧？”</p>

狱卒忙道，</p>

“明白了，明白了。”</p>

瓮喻被拉住，放在长凳上，旁边的人死死摁住瓮喻，瓮喻道，</p>

“我可是大周唯一的公主，你们这些贱奴胆敢冒犯，必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p>

旁边的人却毫不理会，猛地一棍砸下来，第一棒，就已皮开肉绽。</p>

瓮喻尖叫一声，却被用布塞住嘴。</p>

第二棒一挥下去，便已见血。</p>

打人自然是个技术活，做得好的，少不了从中周旋，收银两。</p>

八十棒，有可能就只是休养半个月便可痊愈之伤。</p>

也有可能，不到十八棒，就已经气绝人亡。</p>

若素在牢狱外冷冷地看着，</p>

大周的唯一公主，不会是这等是非不分，既坏又愚蠢之辈。</p>

若素缓缓抚上面上凸起的那道伤疤。</p>

瓮喻对她动辄打骂，可瓮喻之父，不过一个篡权夺位的小人罢了。</p>

真正的公主，却流离失所，奴颜婢膝。</p>

这大周，迟早有一天，会回到真正的杨家后人手里。</p>

宫长诀坐在亭中，穿线结绳，楚冉蘅坐在一旁，自己与自己对弈。</p>

宫长诀偶尔看他一眼，他却一副淡漠表情，似开始时，那般平淡。</p>

楚冉蘅修长的手指捏起一粒棋子，落在棋盘上。</p>

子落棋盘，分毫不差，黑白对弈，无胜无输。</p>

宫长诀放下结绳，趴在石桌上。</p>

风轻软，似锦缎滑过。</p>

覆在她身上。</p>

楚冉蘅道，</p>

“师傅何必躲在暗处。”</p>

任玄机拿着酒壶，从假山后出来，</p>

“你这小子，鼻子当真灵敏，这么远都能闻到酒香。”</p>

任玄机往石桌旁一坐，而宫长诀已经闭眼睡着了。</p>

楚冉蘅道，</p>

“变数乍生，我二人相生相克，但我已有选择，就算她明日就死，我也会留下来一直陪着她看完最后一朝黎明。”</p>

任玄机回头看了一眼宫长诀，宫长诀仍是睡着，未有醒来。</p>

任玄机道，</p>

“变数令她死，有的也不过就是这几年的时间了。”</p>

“她注定只能活到十九岁，没有改变的机会。我不告诉她，只因为希望你能好好抉择，是去是留，看样子，你是决定了要留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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