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卖酒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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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淘淘，风烟袅袅。</p>

烟雨楼是扬州的名楼，每天都有数百名游客从各地慕名而来，只为登上烟雨楼，一睹扬州两岸美景，然后又从这里回到各个地方去。</p>

烟雨楼下有条沿江大街，街边长有一株又一株的百年古木，林阴下有个弹三弦的墨镜老人。</p>

尽管没有游客为弦音停留，但墨镜老人似乎已进入物我两忘之境界，俯首抚弦，弦声瑟瑟，如同风中落叶，凄清冷戚。</p>

阳光穿过叶间缝隙射下来，照地上青砖斑斑点点。</p>

有道影子沿着青砖黄叶斜斜爬过来，停在老人三丈外开外。</p>

墨镜老人忽然压下琴弦，扭头望影子的方向，面含微笑。“徐捕头，你又来了！”</p>

“许久不见，老师的听力越来越犀利了。”徐镇笑着走过去。</p>

“我这双眼已经瞎了，要是听力也不好，那就真的是个百无一用的残废了。”话虽如此，墨镜老人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浓郁起来。</p>

墨镜老人坐的是条长凳。徐镇与老人并排坐下，笑着道：“只要一个人的心灵是健康的，他就一定不是残疾人！”</p>

墨镜老人叹息道：“不管什么东西你都能扯到心灵上去，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个神棍。”</p>

徐镇知道老人是在打趣，就轻声笑了笑，又看到老人漆黑如墨的墨镜，不禁对他的敏锐耳力感到好奇。“老师，你是怎么通过一个人的声音，就能辨认出来人的呢？”</p>

“怎么？”瞎眼老人假装愤愤不满的样子，“你小子从老头子这儿领悟了剑术不提，还想把老头子这门听声辨人的绝技也偷走哇？”</p>

“艺多不压身嘛。”徐镇哈哈一笑，“再说了，就算我想偷，也未必能偷的走！”</p>

“你这话可不老实！”老人抬起手指对徐镇点动指头，宛如多年老友，“还有你小子学不会、领悟不到的东西？”</p>

徐镇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几声。</p>

缓了缓，老人面朝大街道：“你仔细看看这条大街。”</p>

徐镇道：“我在看。”</p>

老人指了指街头的方向。“从那边走过来有八人，我虽然看不见他们长什么模样，穿什么衣服，但光是听脚步声，就知道其中有七人是游客，一人是本地人。”</p>

徐镇也看到了那八人，一眼就看出，其中有七人是一起的，他们并非是走在一起，而是前后分散，但走走停停，回首顾盼两岸风光是他们的共有特征。</p>

他们要么戴着帽子，要么穿着胡靴，着装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远道而来的游客。</p>

而反观另外一人，脚着一双烂草鞋，大步踏过来，丝毫没有对岸边景物的眷恋，刚看时他还落后那七人，再看时他已越过那七人。</p>

徐镇能看到这些人的容貌，所以才能毫不费力地判断出哪些是游客，哪些是本地人，但瞎眼老人单凭脚步声，就足以做到，这让他由衷地佩服。</p>

“还请老师赐教。”</p>

“如果你多来几次这条街，就一定能够听出来。”老人轻轻一笑，“如果是本地人，他们要么走得急急匆匆，要么停留在原地久久不动。而那些游客走一步看三步，就如这弦声，似断不断。”</p>

“大概是他们为这里的风光而眷顾吧？”徐镇沉吟着说道。</p>

老人摇了摇头。“表面看上去，是因为这里优美的风光才使得他们停留，实际上却不尽然。”</p>

“哦，那又是因为什么呢？”</p>

“这些人不辞辛苦，远道而来，只为了得到这一时半刻的放松，就如弦声低沉时弦线刹那的放松。”老人说道，“但要不了两天，他们又不得不匆匆赶回去，投身于生计，就如弦声亢奋高曲时，弦线绷紧多于放松。”</p>

徐镇思索着，缓缓道：“先生的意思是说，他们只是得到了身体上的放松，却永远都没有办法放空自己的心灵？”</p>

“孺子可教也。”老人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以你的领悟能力，再过两三年，放眼天下，恐怕都没有人能压你半头了。”</p>

“现在还不行？”徐镇含笑说道。</p>

“现在还不行。”老人摇了摇头，一脸忧虑地说道，“你现在太聪明了，也太强了。”</p>

“难道这也是坏事？”徐镇对此感到不解。</p>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老人长叹一声，“有些东西过了，就不好了。”说完，老人就抿上双唇，似乎已不打算再说。</p>

徐镇埋头沉思。</p>

又过了许久，他似乎已想明白了，起身向老人鞠了个躬，满脸敬意道：“学生必定谨记老师教诲！”</p>

老人露出欣慰的笑容，却又什么都不提，反而道：“说吧，你小子今天怎么如此有空来找我这个老头子？自上次你从老头子这儿领悟了剑术造诣之后，已经有将近三个月没来了呢！”</p>

顿了顿，老人又接着道：“我可不是相信你只是单纯来探望老头子！你瞒不过我的！老头子在你的脚步声中听到了困扰，一定遇到棘手的凶案了吧？”</p>

“老师敏耳明心，学生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徐镇一脸苦笑地说道，“其实我这趟过来，是要向老师打听一个人。一个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p>

“一个你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老人露出思索的神情，“你来跟老头子打听人，莫非那人与老头子有关系？”</p>

“嗯。”尽管老人看不到，徐镇还是点了点头，一脸凝重地说道，“我觉得那人曾经在这里听过你弹弦，并且也从弦乐中领悟了一种剑术。”</p>

“缘由？”老人满脸古怪。</p>

“根据和他交过手的人说，本该格挡住的剑没能挡住，看似不快的剑，却又很快。”徐镇望着远处的青山，脸色越发凝重，“所以我想，那人已经领悟了‘势’！”</p>

“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有可能。”老人点了点头，哑然失笑道，“但能从弦瑟中领悟出势剑的人，我只知道你一个。”</p>

“一定还有一个！”徐镇缓缓摇头，一脸笃定地说道，“可能老师你也没有发觉。麻烦老师仔细想想，在今年之前，有没有什么人来听过你弹三弦。”</p>

老人哀叹一声。“行人匆匆，现在的人连去看番风景都不能慢慢欣赏，又有什么人会停下来听我这把老骨头的弦瑟呢。”</p>

话虽这样说，老人却陷入沉思之中。</p>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来。“大概在两年前，的确有个人时不时出现，每次都远远地停在五丈外，前前后后，大概有半年之久。不过我不能确定他是在看风景，还是在听弦瑟。”</p>

这是条不容忽视的线索。</p>

徐镇立即问道：“从那人的脚步声，老师有听出来什么吗？”</p>

“没有。”老人摇了摇头，“不过可以肯定是个身怀武功的高手。他每次来，我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却听不到丝毫紊乱的脚步声，甚至听不到很明显的呼吸声。”</p>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特征吗？”</p>

“有，酒！”老人说道，“那人应该很喜欢喝万里飘香。每次我闻到那股酒香，都是万里飘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