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小月扬，我没有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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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扬跟着穆杨进去，打了招呼。这是忆扬同他家里人的第一次见面，本该是一个紧张兴奋的状态，再不济，羞涩害怕也该有些，但她现在却只有难过和心疼……</p>

穆杨呆呆的看着病床上的男人，但病床上的男人却始终没有睁开眼，他把头埋进充满消毒药水气味的被单里，伸出手去握白色被单上一点一点褪去温度的病人的手。</p>

摸到那只手的手心有粗糙的老茧，手背上还有突起的硬硬的血管，明明才四十多岁！为什么会把自己作成这副模样？</p>

当年他送自己，现在自己送他。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啊！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p>

外婆和宋美杨出去了，把最后告别的时间留给少年，忆扬也打算退出去的时候被外婆给拦住了，“你看着他点，这孩子需要你。”</p>

忆扬转过头去看那失魂落魄的少年，点点头跟着留了下来。</p>

没有了其他人在，渐渐的，整个病房里都是穆杨压抑的哭声，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再抬起过头来，像一只鸵鸟把头深深扎进沙漠里。</p>

忆扬进来的时候还在门口看见了很多西装隔离的男人女人，他们挂着职业假丧的表情，一脸风雨欲到的模样。但忆扬猜测，出了这家医院，甚至是出了这条走廊，他们就能谈笑依旧，说不定此刻他们就在想着等一下应该吃些什么合适。</p>

来了这么多人，居然到现在为止，连悲伤和同情都是装出来的。除了穆杨，没有一个人在哭。</p>

穆杨也自然都看见了，他为床上的人感到悲哀，这把年纪了，身边连个人都没有。</p>

怨得了谁，只能怨他自己！自做孽不可活。</p>

他其实也不想哭的，他觉得床上的男人不值得他哭，他从来没有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若不是邻居，若不是他母亲和外婆，他可能早就被他活活给弄死了！只是为了得到他那份虚伪的爱情！这个男人比他还要狠心。</p>

穆杨的哭声像把鸽子放进箱子里，然后盖上盖子，先开始还能听见翅膀扑腾扑腾挣扎着释放的情绪，之后就逐渐变的悄无声息，他茫然地从双膝间抬起头来，好像终于恢复了神智，那张脸上，潮湿一片。</p>

忆扬心疼，用指腹轻轻抹过那斑驳的泪痕，收获到少年一个强装坚强的微笑。</p>

亲眼目睹护士将白布盖上男人的脸，男生不哭了，但他的悲伤似乎从体内灵魂深处喷涌而出，达到那个临界点又强强压制住，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爆发出来。</p>

忆扬陪着他去收拾男人的遗物，里面都是他当年和宋美杨的爱情物品。可惜宋美杨已经离开了，她可对他的遗物不感兴趣，要是给她两个钱她或许会更开心一些，但很可惜，这钱就算给她，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p>

少年讽刺的笑，又有密密麻麻的泪水顺着眼眶悄然而落，滴滴答答的掉在这些物品上。</p>

忆扬慢慢蹲下身来将他揽入怀里，少年埋在她的发丝间，身体颤抖，带动着她也心乱如麻，一阵阵啜泣声像是小动物的呜咽，很细小很细小。</p>

忆扬忍不住在内心呐喊：我的少年啊，你可以哭的大声一点，嚎啕大哭都没关系。在我面前，不需要伪装，你可以尽情的释放自己。</p>

宋美杨在丧礼上又来过一次，但是是以好友的身份来的。</p>

四处嘈杂声不断，穆杨只感觉到脑袋里无数声音嗡嗡作响，随机连成巨大的轰鸣，然后是一声沉闷重物坠地的声音，又忽然能听到身边来来往往的哀悼。</p>

他回神的那一刻，发现宋美杨握着他的手，“杨杨不要怕，我和外婆都会帮你的，还有你陆叔叔。”女人保养的好，看起来年轻得体，十指修长，掌心干燥温暖，同他的手一样，看起来好像就是遗传了她。</p>

但穆杨却不着痕迹的抽回了自己的手。</p>

昏暗的灯光将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灰暗的像是某部黑白木片的剪影，只有简单而模糊的轮廓。</p>

“节哀。”这是这么多天从这些人嘴里听到过最多的一句话了，居然也是最诚挚的一句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