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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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弦安醒来时，发现自己就这么趴在桌上睡着了，一些医书摊开在身侧，今日也没从中得到什么进展。书中对病例的记载与中原医典中的“癌”颇有相通之处，然而这没什么用，酉常情的情况已过了外药可治的时期，她又不肯动刀子，然而，兴许现在，即便动刀子也没用了。</p>

他叹了声，整理好所有的书籍，步出书房。外面打梆子的敲了三声，正是三更时分。塔吉安娜应该已经睡着了，但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却有一点灯火，就在那棵大树下，照出一个石头般一动不动的人影。</p>

他知道那是谁，已经见怪不怪了。</p>

“韩大姐，夜深了，回房睡吧。”他脱下一件斗篷，披到韩紫深身上。他这样劝导，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劝不了的。</p>

韩紫深手捧一盏油灯，痴痴地盯着眼前这棵老树。</p>

“刘先生，我刚醒，睡不着。”她说。</p>

“半夜惊醒，是做噩梦了吗？”</p>

“也不算吧，只是梦到些陈年往事，有些惊讶。”</p>

“大概可以说说么？”</p>

“我本有个弟弟。”</p>

“哦……”</p>

“不过，我不记得他的样子了。只记得小时候他总追在我屁股后头，‘姐姐’‘姐姐’地叫我。每次我父亲打他的时候，我就把他护在怀里，然后父亲就连我一起打……”</p>

她的神情跟着思绪的流转逐渐舒缓，橘色的灯火映照着她的面容，在零星的冬雪里显露出稍许的那么一点暖意。</p>

“他常问我，父亲为什么打我们，我回答不了。我们的父亲是个酒鬼，喝了酒就发酒疯，打起人来没有理由的，我根本不好跟我弟弟解释，所以只能跟他说，父亲有病，现在还病着，过段时间会好的……”</p>

“可是怎么能够呢，”她便又低落了下去，“酒鬼的病根本好不了。没过多久，他就把我们卖了。一个卖到东，一个卖到西，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再见到一面了……”</p>

他容她停滞了片刻。</p>

“我有时候想，我活得真苦。但我至少还知道自己还活着，而我弟弟又怎么样了呢？他还活着吗？还是已经死了？我不知道。以致后来，我渐渐就把他忘了。只要忘了他，我就不用再想搞清楚他的生死。当然我也无暇顾及他的生死，因为我连我自己都顾不了，我……”</p>

她颤抖着双唇，回头望向他：“刘先生，我的两个女儿，是活生生在我眼前被他们溺死的！”</p>

“韩大姐……”</p>

他试图阻止她，但想了想，还是任她发泄，眼睁睁看她的泪水夺眶而出。</p>

“我当时恨啊，真恨不得杀了所有的人。可我那时没那个本事，等有了本事的时候，所杀的又都是无辜……这几年来浑浑噩噩，我到底在做什么，自己都不怎么明白了……”</p>

“而现在，我想起来了，所有的亲人，都已经离我太远太远……”</p>

“我那个小弟，他多年来没有音讯，说不定还活着。他是个善良的孩子，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一只。我还记得，我家门口栽了一棵梅树，到了冬末，开满了花，梅花开得真是真好，那是我弟弟最喜欢看的东西……”</p>

……</p>

虎丘山腰，两厢对峙，各自僵持。</p>

枢墨白道出对方的阴谋。</p>

“张帮主是在威胁我，用一城数十万百姓的性命要挟我放了你。”</p>

张帮主笑道：“不，不止是放我，我还要你亲自，送我回去。”</p>

“你做梦！”平顶翁挥着剑又要上前，再次被枢墨白拦住。</p>

“张帮主也是有家眷的人，这么做就不怕报应么。”</p>

张帮主冷笑道：“报应？老夫四个儿子，死了两个，还有两个：一个留在南祁，一个潜伏北越。你拘了留在南方的这个，手却伸不到北方去；即便单杀光我张家人，盐帮关系盘根错节遍布南祁，你杀得完么？”他说罢手指向天，“枢盟主，现在是你选，你要选得快一些，否则，天就要亮了。”</p>

“盟主！”</p>

平顶翁焦急万分，枢墨白突然仰天，叹了口气：“杨翁，我们做了这许多，到底是为了什么？”</p>

……</p>

“……我弟弟很喜欢梅花，每年花开时节，经过就会站在树下看一会，但却从来不跟其他人那般折个一枝放到家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