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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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他是好不容易拼尽全力才走到这里的？”</p>

梳着羊角辫儿，一身花衣裳的九岁女娃子紧紧的搂着怀中的木雕马，马蹄后腿已经断掉一截。</p>

可是她却不想放手。</p>

她的眼眸里含着雾气，嘴唇却倔强的抿成一条直线。</p>

“明日就是你阿娘的忌日，你可要与我一起去？”</p>

“不需要。”倔强的转回身去，可手指不由得扣住了木马。</p>

“婵儿……这又是何苦？”</p>

“我天生腿疾，般配不起。”</p>

“你比谁都聪明，你是为师在西荒这些年所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p>

“那又如何，我再聪明也无法替代双腿，无法骑马，无法奔跑。我再聪明也是个残儿。”</p>

“你是可以带给西荒安宁与和平的人，婵儿你不该放弃。”</p>

“我明白。师父就是为了西荒的安宁与和平才来到我们羽翎部落，才效忠我父亲羽翎酋长。可是父亲并不是师父您需要的人。”</p>

“你知道我需要什么样的人么？”</p>

“需要更英勇，更果断，更凌厉，更凶悍之人。”</p>

“我只需要一个心怀感恩之人。”</p>

女孩儿突然回过头凝视着师父的脸，心怀感恩？说的是她么？</p>

“可我只是个女儿身。我……担负不起师父之托，恐怕日后会令师父失望。”</p>

“你是我亲自挑选的徒儿，是我心甘情愿效忠的酋长之女，既然所有的决定是我自己做下的，日后失望也是我咎由自取。”</p>

“师父为什么要说自己咎由自取呢。”</p>

“我还没说自己咎由自取呢。”</p>

“师父觉得我日后还能骑马么？”</p>

她是真的很喜欢骑马。</p>

在若大的西荒，没有人不喜欢骑马。</p>

西荒人散漫而自由，骑马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休息，他们无法固定在同一个地方，一成不变的生活下去。</p>

但这样的西荒也有着致命的弱点，它犹如散沙，没有一个凝聚的焦点。</p>

那个男孩来自羽翎以外的部落，无名并不知道他究竟来自哪儿，但是从他一身湿透的衣服，已经破烂的鞋子，身上布满的伤痕，他所在的部落应该不够强大，而且也不富裕。</p>

他是被英花蝉救下的奴隶，在强大的部落中偶尔会发生奴役其他部落族人的战役。</p>

一旦战败，胜者部落就能随意拥有和差遣战败的部落，生死有命。</p>

那个男孩被吊在马车尾部，一路拖拽，出现在英花蝉面前时，已经嘴唇泛白说不出话。</p>

无名看得出来，那孩子活不过几天了，或者当天就会被人打死。</p>

英花蝉叫住了马车，九岁的女孩儿对上了凶神恶煞的男人。</p>

“多少钱，我买下这个孩子。”</p>

马车的主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异部落的女孩，她身上有着贵族之气，她的部落或许很强大。</p>

男人思索起来，将男孩卖给她，但是男孩的父母家人都还在自己家里，男孩迟早是要回去看他们的。</p>

只要男孩一回去，他就可以继续抓住这个男孩，继续奴役他。</p>

即使现在他失去了这个男孩的支配权，可是等男孩重新跑回自己的部落，男孩依然属于他的。</p>

这笔交易就达成了。</p>

英花蝉带着自己买下来的奴隶，继续返回了羽翎部落。</p>

男孩的生命力是顽强的，经过的几天的调息之后慢慢的回复过来。</p>

他走到英花蝉的面前磕头道谢。</p>

英花蝉却只是看着远处的一棵树。</p>

那棵树是她母亲年轻的时候种下去的，想等着它长大长高，自己的孩子以后能够在这棵树上攀爬玩耍。</p>

然而英花蝉的其他弟弟妹妹们都爬上了这个树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办法爬上去了。</p>

“我想爬树。”她固执的对自己说着。</p>

男孩诧异的看着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就从来没有站起来过。</p>

她永远坐在一把木头的椅子上，她的目光永远清澈平静。</p>

可是看得久了，就能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一道死寂。</p>

是毫无希望的死寂。</p>

“高贵的主人，我能为你做什么？”</p>

“我想爬树。”</p>

男孩于是连夜用竹子编了一个结实的篓子，他将篓子挂在树干上，人就可以钻进去，晃来晃去。</p>

在确保篓子不会坏掉之后，他就前来邀请自己的主人了。</p>

“我为什么要坐在一个篓子里！”</p>

她的眼瞳竖立起来，声音也拔高了。</p>

那是她不曾有过的愤怒。</p>

整个部落的小孩子都看不起她，歧视她，排挤她，除了父亲指派来照顾她的侍女，身边再也没有别的朋友。</p>

她以为自己买回来的奴隶至少会听自己的，可是他也跟着别人来羞辱自己。</p>

委屈到眼眶中热泪滚滚，可是她依然死死的抿着嘴唇。</p>

因为她比任何都清楚，哭泣是最没用的，哭泣不能解决任何事情。</p>

除了在父亲面前哭泣，只有父亲会答应她任何事情。</p>

男孩子拼命的摇着头，摇着手，试图说出什么话来。</p>

可是男孩子的嘴太笨，又被她的气势吓到了，只能咿咿呀呀的构不成词句。</p>

英花蝉顺手捡起了手边的书本，都是她平时最爱看的书，可是现在却变得不那么重要了。</p>

别人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还有什么爱不爱的。</p>

她一本一本的将书本砸出去，砸在男孩子的脑袋上。</p>

侍女们听到声响纷纷冲了过来，看到英花蝉难得发这样大的脾气，急忙敷衍了事的安慰她。</p>

只有那个男孩子跪在那里，一本一本的将书捡了回来，将褶皱的书页小心翼翼的捋平。</p>

然后局促的抱着它们站在原地。</p>

看着他的动作，英花蝉终于慢慢的冷静下来。</p>

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会故意使坏的孩子。</p>

他到底要做什么？</p>

“我可以，背着，爬树。”他说的很慢，很紧张。</p>

英花蝉却呆住了。</p>

他听到了，他听到了她说的话，听到了她小小的愿望。</p>

男孩子很瘦小，但是男孩子很有力量，他背着她，一步一步的爬上了树干，然后停在树杈之间，将身后的篓子搬到身边来，让她可以跟他看同一片风景。</p>

“原来……也没有什么嘛！”</p>

“不够高。高，可以看更多。”</p>

“可是树就是那么高的呀。”她有些不满意的说着。</p>

“山，很高很高的山。”他指向远处，高山的方向，云层在高山的山腰处，看不见顶。</p>

西荒人并不喜欢爬山，西荒人喜欢平原，喜欢策马驰骋。</p>

但男孩子是英花蝉见过的最喜欢爬山的人。</p>

他有时候一个人去，踩奇怪的药草，有时候被她一起去，但这样会走很慢。</p>

不过他并不介意，背着她的时候，主要是一起看风景。</p>

原来在一个人的后背上的时候看到的风景是不一样的。</p>

英花蝉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也没有人会问一个奴隶的名字。</p>

既然是买来的奴隶，自然主人叫他什么他就是什么。</p>

部落里的人都叫他阿木，因为这家伙看起来木讷讷的。</p>

但是英花蝉想知道他本来的名字。</p>

“我就叫阿木。挺好的，我喜欢。”</p>

英花蝉感到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p>

他们很快爬上了一座小山，小山也不高，不过有许多的野果子。</p>

男孩子去树上摘野果子的时候英花蝉就老实的坐在树底下等他。</p>

毕竟他不背着她，她也没有办法四处走动。</p>

红色果子嘴甜，绿色的酸酸的，紫色的有些涩嘴。</p>

她正要抬头提醒男孩子多摘一些红色的，却突然听到身旁的树林间发出沙沙的声响。</p>

像是有大型的动物在靠近？</p>

英花蝉的心提了起来，她想大声的呼叫男孩子。</p>

可是又一想万一靠近的动物本来没有注意到她，她一喊反而注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