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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怀表说的并没有错,这些人的行为虽然可恶,但确实没有触犯律法。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

赌坊妓馆合法经营,奴役妾室自由买卖,贱口人家没有任何政治权利。

在崇雄尚武的时代,拳头大就是道理,坊市间的各种阴暗霸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但民不举官自然不会究。

何况底层百姓也没有打官司的能力。

百分之九十的人目不识丁,平日里也只能维持着基本生计,你叫他们怎么做?上街游行吗?

而且说句实话,官府也管不过来,一县之地不过县尉一人,吏员数个,衙役若干,只要不是出人命的事情,哪里有时间关注?

不良人也只是针对刑事案件的缉拿侦破,人员也不多,一县十数人而已。

再加上信息不畅,交通不便等等因素。

一国之都的长安都避免不了坊市间的种种恶行,民间的样子可想而知。

别信影视剧,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连吏都算不上的里正坊正已经是他们的天了,根本见不到县令,更不可能随意去告状打官司。

甚至保正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唐代官制,流内九品(员内)为官,流外九等(员外)为吏,吏下还有役,役下为不入流。

坊正里正保正这些在底层百姓眼中的大人物,都属于不入流。就是有工资没福利没编制。而民间负责律法的乡耆族老地位和保正相当。

你能指望着这些人做出什么成绩?鱼肉是肯定的,不为非做歹就算是好人了。

“这位贵人,若是玩乐尽可入内,若是无事便请离开,莫要妨碍我等做事。”

那个一脸横肉的赌肆人员冲张军拱了拱手,但嘴里一点也没客气。想玩就进来玩,不玩就赶紧滚,不要在这碍事。

张军就站在仆地女子身边,瓦肆鸨母不敢近前,那赌鬼也是畏畏缩缩,确实有点耽误人家办事了。

“你等所做何事?”

“此獠多日来欠下五缗余,有文书为证。某代坊主催收在此,郎君可有非议?”

“此女筹钱几何?”张军扭头问那个鸨母。鸨母,就是假母的意思,也就是老鸨子。

官妓有官方称呼,民间瓦肆不敢效仿。

而且唐代虽然不禁妓,但管理还是比较严格的,并不是想干就能干。

但是按律法可以女随母仪。也就是女儿可以随着妈妈入行,于是就有了这种假母的形式。

坊中的女人就假托鸨母的姓氏,以姐兄姐弟相称。也就是用老鸨的姓氏起个艺名,相互以姐妹相称。

一般都是到了年纪的官妓被发放后,带着‘女儿’操持旧业以为谋生。

这些官妓虽然是乐籍(奴籍的一种),但是多年从业,恩客人脉相当丰富,往往在低下层中也是一号人物,豢养仆丁杂役,是一方势力。

“回郎君,其夫欲以十缗发卖,奴却以为多了。”

“你以为多少合适?”张军低头看着那女子,头发披散看不到脸,这会儿已经不在哀嚎,背影看着有些纤小。

“贵人,贱奴只要七缗,便由贵人得去吧。家子虽十八,未曾生育,姿色尚存。”那赌徒给张军施了个深礼,央求张军出钱买下女子。

想来,瓦肆鸨母给的钱太少,不够他还债。

大唐的奴隶买卖,除了昆仑奴因为被贵人所喜成为攀比之物而价格奇高以外,普通奴隶的价钱并不贵。

如果是壮男还好,能劳动,价格稍高些,纤弱女子还没有一头驴值钱。

当然,这里也有例外,比如长的特别好看,或者有什么才艺的,那个单讲,属于个例。

出门带两个昆仑奴在唐代就相当于浑身爱马仕香奈儿,是奢侈品,这是顶级人家才有的标配,一般贵族有钱都买不到,只好戴高仿,也就是东南亚奴隶。

那赌坊的大汉抬脚就把这个赌徒踹倒在地,冲张军拱了拱手“贵人莫听此獠胡诌,已经十娘讲得价钱,只待钱货易讫。”

我们这边已经讲好了价格马上就要交易了。

张军看了看他“可有文书?”

“还未曾得及。”

“即无文书,某如何讲不得?”

那大汉盯了张军几眼“贵人,即以讲和,还请贵人莫要搅弄是非才是。”

这就有点威胁的意思了。看来这赌坊的老板不一般,一个下人都敢在大街上这么和张军讲话。

张军虽然穿着常袍裘衣,但气势在那里,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何况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护卫。

只能说明,他心里有所倚仗,根本不怕。

这也正常,虽然大唐开明,商业茂盛,但能开赌坊瓦肆还能站住脚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你如何欠他五缗余?”张军看了看这个大汉,没理他,低头问那个赌徒。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随时能拿出五缗钱赌博的人家。

安史以后整个北方物价上涨,关中又有蝗灾旱情,今年一度达到了斗米千钱。也就是一缗一斗。但这是指地方上。

长安和凤翔因为是都京,有官仓抑价,这会儿斗米已经回落到三百钱。五缗余,至少能买十八斗米。

而且现在藩镇削革水运通畅,米价还会继续回落。

唐代民间还保留着以物易物的商业手段,米和布都是硬通货,所以米价布价可以用来衡量购买力。

所以五缗虽然不多,但真的也不能算小钱了,差不多相当于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

这时候的贫富差距比较大,都不说官员,即使是杂役,每个月也有两三缗的固定工资收入,但普通百姓的年收入也就是在五到七缗左右。

“贵人,贱奴未曾欠下五缗,贱奴,”赌徒挣扎着跪坐起来想申辩。

“狗鼠辈何来胆气?”那大汉又是一脚踹在赌徒背上“文书在此,莫不是某欺诈尔不成?”

“郎君。”仆在地上的女人看赌徒挨打,唤了一声。估计方才她是挨的狠了,此时却是动弹不得。

“取纸笔来。”张军扭头向武怀表要纸笔。

武怀表掏出纸笔,张军指了指那个赌徒“让他写。”

“写什么?”武怀表没懂。

“随意,写些诗词也可,写书经也可。”

“贵人,此是何意?莫不是以为某等欺诈?”大汉眯了眯眼睛,瞪向张军。

武怀表把纸笔递到赌徒面前“来,我家郎君要你书写,随意写来便是。”

“贵人,贱奴识不得字。”赌徒看了看纸笔,抬头看向张军。他不识字儿。

“识不得字,如何立得文书?”张军看向大汉。

“有手押在此,还能作假么?贵人莫不是刻意来生事?”

“这赌肆,与你家瓦肆,可是同属一人?”张军问那个鸨母。

“与你何干?贵人,若是无事,还是请便吧,否则莫怪某粗鲁。”那大汉往前踏了两步,紧紧的盯着张军。

“你在威胁某?”

“贵人说是,那便是。”

“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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