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依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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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结束，在同学们千呼万唤的期盼中，七月中旬，暑假终于到来。然而，放假前一天，各个班级都在开家长会，高二开学就要分文科理科，这个决定至关重要。苏老师在教室门口迎接各位家长，顾泽拿着座次表告诉每位家长坐在什么位置，路杰把成绩单发到每张课桌上，其余同学都不在教室。

张榕这次考了第三，成绩保持平稳，她并不担心什么，肖灵的成绩也没什么变化，她们坐在教学楼后面的花坛边，讨论以后学文科还是理科。秦雪薇和贺晨曦也在旁边，贺晨曦说她才不费心考虑那么多，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暑假去哪里玩，文科理科的事等开学再说。秦雪薇和张榕都说学理科，虽然物理一直拖后腿，但是学文科每天死记硬背也太折磨人了。肖灵有些沮丧，她说她可能会学文科，比起死记硬背，数理化实在太难了。陈鑫、叶聪和郭昊从她们身边经过，陈鑫问张榕：“你们坐在这里干嘛？”秦雪薇说：“那不然能去哪？”陈鑫抬起手晃了晃手里的乒乓球拍，“我们去打乒乓球。反正也没事干。”肖灵说：“你们心太大了吧，这个时候还想着打乒乓球。”陈鑫摊了摊手，“家长会而已，不用太当回事。”郭昊也说：“杨超、赵昱铭、周斌他们都回宿舍睡觉了，还喊我一起去。”贺晨曦摘了一片冬青叶子扔向沉默不语的叶聪，“曾盈盈她们去操场了。”叶聪面无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张榕看到陈鑫和郭昊走向不远处的乒乓球桌，叶聪把手里的乒乓球递给陈鑫，快步向操场方向跑去。肖灵一脸惊讶，不确定的问：“叶聪和曾盈盈……”贺晨曦点了点头，“你们还不知道啊，他们早就在一起了。”秦雪薇和肖灵都摇头，张榕也跟着摇头。贺晨曦叹了口气，“曾盈盈早就说过，她打算学文科，叶聪肯定学理科，他们俩以后……不容乐观。”张榕差点忍不住说，不用替他们担心，叶聪和曾盈盈确实在高二分班后不久就分手了，叶聪对曾盈盈念念不忘，大学选择和曾盈盈在同一个城市，制造各种偶遇机会，终于破镜重圆，成就一段佳话。秦雪薇说：“以后会怎样谁知道呢？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永远无法预料。”是啊，以后会怎样谁知道呢？也许你一念之间的一个选择已经改变了你的一生。

家长会结束之后，张榕和李文惠一起坐车回家。李文惠问张榕如何打算，张榕说她想学理科，李文惠表示认同，苏老师也说学理科更有优势，张榕的数学、化学成绩一直不错，但是物理成绩需要提高，物理也是7班所有同学的难题。张榕如果把物理成绩提高上去，其他科目保持现在的水平，考上一本绝对没问题。张榕在心里不停的叹气，没办法，S省每年的高考分数线都高的吓人。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完全的公平，所谓的公平都是相对而言，她也没必要怨天尤人，张梅和她出生在同一个家庭，同样的父母，张梅的成绩永远遥遥领先，让她望尘莫及，如无意外，张梅可以轻松考上985、211，她怎么努力都无法企及。

暑假期间，张榕和林菲、谢思丹相约见面几次，林菲送给张榕一个水晶球，淡绿色的水草，两只蓝色的海豚，谢思丹送给张榕一个紫色沙漏，作为迟到的生日礼物。张榕的生日总是和期末考试时间相撞，不是在准备考试，就是正在考试，好像只有去年是个例外。林菲和谢思丹的生日都在冬天，去年冬天张榕分别送给她们一个水晶苹果、一对星星耳钉作为生日礼物。谢思丹说她看了一本小说，女主角就像张榕一样惹人心疼，女主角的好朋友送给女主角一个沙漏，她也送给张榕一个沙漏，并且在沙漏底部刻上了同样的话：Please be brave！谢思丹希望张榕也能勇敢。张榕也看过这本小说，被两个女孩的友谊感动。

张宗利经常不在家吃晚饭，李文惠说张宗利和朋友喝酒去了，每次张榕和张梅都没有任何反应。这天晚饭过后，母女三人一起看电视，李文惠拿着遥控器来回换台，没有姐妹俩都喜欢的刑侦探案剧，姐妹俩也都不愿意看抗日谍战剧，最后李文惠放下遥控器，张榕看着电视屏幕，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摔了。天哪，她怎么忘了，这个夏天，《一起来看流星雨》正在热播，当年她也曾疯狂的追剧，一颗少女心痴迷着霸道酷拽的慕容云海。可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幼稚少女了，雷人的情节和台词有些羞耻，多年后《一起来看流星雨》也被调侃是《一起来看雷阵雨》。张梅撇了撇嘴，能不看这种无聊的偶像剧吗？”李文惠有些费解，“你们小女生不是都喜欢看这种偶像剧？”张梅有些无奈，“我姐肯定喜欢，我不喜欢。你们看吧，我回房间看书了。”张榕看着张梅回了房间，她有些汗颜，她真正十几岁的时候就是喜欢这种偶像剧啊，女孩子不是都这样吗？张梅有些过于成熟了吧，在张梅面前，她显得太幼稚无脑，明明她比张梅大四岁呢。

张榕硬着头皮看了几分钟，她注意到李文惠眉头紧锁，主动提出换台，李文惠拿过遥控器递给张榕，张榕换了几个台，总算找到了她感兴趣的剧。李文惠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你还看《情深深雨蒙蒙》？”张榕说：“我觉得某些方面我和依萍很像，但是我没有依萍那么勇敢、坚强、开朗。”李文惠没说话，张榕也没再说话。电视里依萍对陆振华说：“你以为我喜欢向你讨这口饭吃吗？抚养我是你的责任，如果当初在东北你不利用权势抢了我妈，就不会有我们两个讨债鬼了，如果你不生下我，对你，对我都是一种幸运。”此刻张榕多么羡慕依萍的勇气，依萍可以直接对陆振华说出心中的怨恨，她面对张宗利时却只有沉默，也许她不是没有这份勇气，她只是没有依萍的伶牙俐齿、一针见血的口才和理智冷静的头脑。张榕看着依萍挨打，视线渐渐模糊，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赶走心里杂乱的思绪，剧情仍在继续，依萍说我会笑着看你们每一个人哭，然后冲向外面的大雨中。

李文惠叹了口气，“依萍对陆振华其实是有感情的，为什么一定要嘴硬说那些话？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挨了打吃了亏，钱也没拿走……”张榕皱着眉头，开口反驳，“依萍说的都是真心话，依萍的心里有仇恨，这不是用钱能消除的，如果不是为了傅文佩，依萍不会去陆家要钱，她的自尊不会允许她这样低声下气，她宁愿饿死也不会卑微的讨好陆家。在依萍看来，陆振华这种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行为是施舍，是侮辱，不是关爱。依萍没有错，她只是坚持了自己应该坚持的，她的自尊没有错。”李文惠从张榕的话里听出了另外的意思，张榕说的依萍何尝不是张榕自己？

李文惠知道，张榕其实很有自己的主见，张榕的内心也不是外表那样乖巧柔弱。张榕的自尊心强，和依萍一样，张榕的心里也长满了刺，她用这些刺保护自己，防御敌人。李文惠一直想不明白的是，张榕为什么对张宗利有那么深的恨意，即便张宗利有太多缺点，不算是一个好父亲，张榕也没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只看到张宗利的坏。

张榕沉默良久，还是决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妈，你觉得依萍说话太过锐利，依萍对陆振华的态度称得上大逆不道，你有没有想过依萍承受了多少痛苦？可能你觉得傅文佩是最值得赞扬的人，傅文佩伟大、善良、文雅、宽容，她把女性温柔隐忍、无私奉献的一面全部呈现出来，可是她不仅仅是她自己，她还是依萍的母亲，她不该考虑一下依萍的感受吗？她把宽容和同情给了别人，却忽略了依萍受到过多少伤害。如果依萍也是这样懦弱的性格，她们母女俩会被雪姨他们欺负死，那时候她的伟大情操根本救不了她和依萍，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依萍被伤害，她能做的只剩下抱着依萍哭。依萍为了傅文佩已经迁就了太多，她的自尊和倔强是她仅有的自保手段了，她知道傅文佩保护不了她，她只能让自己强大，保护自己，保护傅文佩。”张榕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她的情绪有些激动，手有些发抖，她的眼泪涌上眼眶，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李文惠也红了眼眶，她站起身坐到张榕身边，把张榕拥入怀中，声音有些颤抖，“依萍没有错，是傅文佩没有体谅依萍的用心……榕榕，我会尽力保护你和梅梅，你可以放松一点，不要考虑那么多。”张榕的眼泪瞬间决堤，小时候李文惠总是很温柔的喊她和张梅“榕榕”和“梅梅”，她和张梅总是高兴的扑到李文惠怀里，她喜欢安静的坐着听李文惠讲故事，张梅比她活泼，喜欢蹦蹦跳跳的唱歌，然后对着李文惠撒娇求表扬、求抱抱。张榕已经记不清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记忆太久远，记忆中她们的身影也变得模糊，张榕只记得她们母女三人曾经是那么亲近，那时候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慢慢的疏远了，张榕越来越喜欢一个人发呆，张梅变得冷静理智，很少再对着李文惠撒娇，李文惠也不再喊她们“榕榕”、“梅梅”，那段短暂的幸福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人心难测，自古如此。还好，张榕知道，李文惠对她的爱还在，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李文惠做出什么选择，只要李文惠还爱着她和张梅，她就不会放弃这份亲情，她仍旧会像依萍一样倔强，她会努力学习依萍的坚强勇敢，在李文惠需要她的时候勇敢的站出来保护李文惠，命运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不会重蹈覆辙再次选择逃避，只顾着自己逃离，把李文惠撇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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