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好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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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日渐暖和，小洞庭里的梅树谢了花蕊，又冒出幼嫩的绿芽来；原本一整片的梅园不知何时移了些槐树来栽着，如今已长得树高冠盛、绿叶如盖。</p>

树影微动，从小径处走来一行人，为首的少女一袭月白色水纹凌波裙，软烟罗的绢帛轻轻系了长发，身材颀长、面容姣好，倒像是画里走来的凌波仙子；几人走到梅林前停了脚步，少女接过竹篮独自往梅林深处去了。</p>

梅园里原本设着一方花冢，后来在一旁依样又做了一方，上立的墓碑写着：追卫慕氏讳沁之灵；两方花冢光洁如新，想来是每日都有人洒扫除草之故。</p>

少女从篮子里取出火折子来焚楮锭，低声笑道：“娘亲，沁姨，今儿又是寒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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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国舅卫慕山喜因谋反事败伏法，全族连坐，其姊皇太后卫慕氏被鸩杀于蓬莱殿；大妃卫慕氏因私怨怼，出大逆不道之言，国君震怒，尽捕其族人、欲杀之。</p>

安亲王冒死上奏以求情，被罚禁闭三月；卫慕一族被判全族沉河，妃卫慕氏因怀有龙裔，被幽之别宫。</p>

明道二年冬，罪妃卫慕氏诞下三皇子，不及满月，因肖他人，被国君下令溺毙；卫慕氏悲痛泣血，绝于宫中——自此，卫慕氏全族覆灭，再未有一人存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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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静静地烧着楮钱纸锭，微微有些出神。</p>

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一个人要活过多少年、明白多少活着的道理，才能平静地接受死亡呢？</p>

她常常觉得此事与年岁学问都无关，生死之事本就近在咫尺，只是隔着一道屏障罢了。待到父母亡故，那屏障便会蓦地掀开，原本构建的世界随之塌陷，未知之境便在眼前展开；哪怕那时、她只有九岁，也一样看见了死神的模样。</p>

自那以后，她从悲恸到木然、再到释怀，原以为从此便能坦然面对生死；而沁姨沉河那天，她仍是哭到声咽气堵、昏天黑地，那日始知生死之外，更有天子之怒。</p>

思索间楮锭已烧完了，百花起身将白纸挂好，笑道：“梅花谢了，槐花却还没开，这几日冷清了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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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远远瞧见公主从梅园小径出来，两步迎上去接了篮子，问道：“按例今儿不能在房中闷着，要出去踏青呢？”百花笑道：“下月就是陛下的诞节，我还得抓紧准备贺礼，哪有心思做这些，让门上备了车马，他们想出去玩的尽管去，早些回来就是。”</p>

瑾瑜听了喜笑颜开，忙跟琉璃使了眼色。琉璃佯嗔道：“你自个儿去。反正到了外头你又要和云哥儿在一处，也不管我，我才不去呢。”瑾瑜被她说得红了脸，伸手就要掐她。</p>

百花这才想起瑾瑜四个今年也十六七了——竟是已到嫁人的年纪了，于是笑问道：“云哥儿是哪家的？”琉璃一听愈发来了劲，正要好好排揎瑾瑜，却被瑾瑜捂了嘴不让说。</p>

琥珀低声笑道：“是细封大娘的二哥儿，在笔墨铺子里学管账呢。”瑾瑜一个人捂不住三张嘴，只得一跺脚、红着脸将头埋进袖子里去。</p>

转头回了皎月斋，屋子里众人又是端水的端水，斟茶的斟茶，百花心里打定了主意，便拉了她们到跟前、同他们说起嫁人的事来。</p>

琥珀几人面面相觑，哪有半点高兴的样子；瑾瑜更是哭着跪下，拉着百花的手道：“公主，我以后不同他玩了，你别赶我走。”百花教她这话说得鼻子一酸，叹道：“我哪是要赶你走。只是这一去甘州还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这会儿不说这事、再等上个三五年，岂不是白白耽误了你们？”</p>

瑾瑜听了微微一愣，似乎认真地犹豫起来——公主自年前就盘算着要去河西走廊，虽然她不知道公主要如何说服陛下，但公主说她要去，就一定能去；公主说要三五年，就是真的要三五年才能回来。</p>

众人见了瑾瑜这呆愣的模样，都是忍不住地笑；琥珀替她拧了帕子来擦眼泪，又听得百花排揎她道：“你等得起，云哥儿可等不起了。”</p>

瑾瑜捂了脸就要往外跑，不料正撞上外头洒扫的女使来报，说是军器监贺府的雪儿姑娘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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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的父亲在军器监任监事，宅子也和军器监衙门离得近、只隔着一条街。</p>

一行人穿过主街进了巷子，贺兰早已等在门口，忙迎了百花进去、又屏退了左右，这才笑道：“依公主说的、做了重锤来做冲压铁块，所得的鳞片果真还能锻得再薄。”</p>

两人前后进了暗房，只见里头零零散散放着许多金属碎件，又有各式各样的图样并书笺；贺兰取出一块铁片来，百花就着灯光细细端详，只见这铁片表面又黑又亮，问道：“试过了吗？”贺兰笑道：“试过了，比淬火的钢片还要刚硬，厚度却不到一半；厚度一减，做成的铠甲重量也就轻了，将士和战马都得少些负担、更灵活轻便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