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花谢花飞蝶满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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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是美的，万类竞绿，层层叠叠，无边无涯，绿得沉沉酣酣，绿得触目惊心，绿得照人如曜。</p>

七月里，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阳光是那样强烈，洒在荡漾的水面上，泛起万点金光。</p>

逛了许久，才从园子里回到房中，看到菊香在忙碌地整叠着柜子里的旧衣裳，我便也随着卷了卷袖子，正欲上前帮忙，忽听到门外有敲门声响，低低却干脆清晰，我笑了笑，一面走到床边拍了拍菊香，一面随口大声说道：“进来吧！”</p>

菊香对我轻笑着抿了抿嘴，行礼退下。</p>

我把叠好的衣服重新放回柜子里，才转过头去看，太阳光从门外斜照进来，被镂空细花的纱帘筛成了斑驳的鹅黄和青碧，落在沧泱的前额，形成一抹飘逸的影。</p>

他一身碎银织彩波纹长袍，姿态卓雅的背手立在门边，看着靠橱而站的我，淡淡笑着，干净而清朗，和煦而温暖，似乎让我的心也跟着洋洋暖起来。</p>

我靠在橱子前呆看了他一会儿，他也静静回望着我，好一会儿后，他才微笑着进来，走到我身旁，道：“这里整理得还算干净。”</p>

我斜了他一眼，抱臂说道：“我现在着实好奇起来，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怎么个形象？”</p>

他低头默然的笑了笑，“你这样挺好的。”我盯着他，便也跟着笑了起来。</p>

一会儿，他随手拨了拨我额前的碎发，我缓缓说：“这里只有我和菊香，很清净。”</p>

他看着我，笑说道：“我知道。”</p>

我轻轻点了点头，仰面嬉问：“今儿咱们明世子怎么这么闲，竟在这个时候来看我？”</p>

沧泱盯了我半晌，拉过我，出了房来，金灿灿的阳光倾泻在身上，我看着他说：“真是难得的好天气。”</p>

过了一小会儿，他对我道：“你想不想出去？”</p>

我低低应了一声，他又说：“你若想，我便带你出去。”</p>

我琢磨了许久，还是犹豫着问道：“你所说的出去，究竟是哪样的出去？”</p>

他紧看着我，认真道：“你以为呢？”</p>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才道：“如果你是想带我出去逛一逛，散散心，自然是好，可如果你的意思是想叫我出云南王府，住到你那里去，这样的话，我不能答应你。”</p>

他看着我的眼睛，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目光绕过我，落在不远处的一颗苍树上，说道：“你这三年来在云南王府很多事处理得要比我以为的好上许多，心思恢复得也比我想象的要好，我之前从不敢想，云南王会如此看重你，待你就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有时甚至对你的照看超越了吴耀，”顿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又看着我说，“但是，这同时也恰恰是我最担心的地方。”</p>

我轻笑了一下，说道：“云南王信任看重你我，这是好事，”抿了抿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你我也没有办法去把握全局，只能在当下去尽量为自己争取更多东西，叫自己活得舒心一些。”</p>

我又继续叹道：“若果真云南王和陛下迟早会有一战的话，”深深的看着沧泱，“这次你我一定慎重再慎重的选择阵营。”</p>

他面色深沉的对我幽幽道：“或许，我们不必选择。”</p>

我心里“咯噔”一跳，明明知道他的意思，却偏偏想假装好像什么都没听懂一样。我望着他，很想问他是真的全都放下了吗？那些曾经的人，曾经的感情，曾经的事故，曾经的抱负，那些千千万万缕数不清的牵绊，亿亿万万的无辜天下人，美丽而广阔的锦绣山河，牢牢交织在一起的感情或是仇恨……他都不想管了吗？他都能不管吗？这些从一开始就已经都牢牢的和我们扯上了理不清的关系。</p>

半晌，他微微一笑说：“我护得了你一人就已足够。”</p>

我看着他清晰如雕刻般的颜，终是没有问得出口，也朝他淡淡一笑，缓和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p>

他笑了一下，说道：“只有经历过绝望和癫狂的人，才会彻底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我看着他，瞬间思绪飞扬，在我被罗熙困在皇宫中的那段日子里，他在牢狱中都经历过怎样的痛苦？怎样的悲伤？怎样的身心俱疲？后来，他又是怎样独自一人艰辛地熬过来的？</p>

我深吸一口气，不敢再继续想。</p>

他揉了揉我的头顶，笑道：“以前我与许多人一样，有着伟大的理想，崇高的抱负，自以为可以一己之力帮助天下人，后来我才看清楚，我谁都保护不了，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把我拥入怀中，“我才发现，能守护住心里时时牵挂的人就已很好。”我仰面扫了一眼他面上带着的笑，顿时觉得无比心疼，任谁也想不到，这样温暖的笑容，它的背后竟是历过那么多的灰暗往事。</p>

我点点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柔声道：“可现在的你已经很强大了，与之前不一样了。”</p>

他轻声道：“再强大，也要看自己的对手是谁，而我要面对的，可是当今天下的帝王。”</p>

我笑了笑，语气调皮道：“可他现在又不在。”</p>

他垂眸说：“我总感觉，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那时，我绝不能再输。”</p>

我突然想到罗熙那晚的话来，他说过永远不要再见到我们，深想了想，不禁心尖一颤，如若果真再见到，或许又是一番波涛骇浪，好不容易才过上这样叫人安宁的日子，真的不想再去面对那样的境况，只轻拉了拉沧泱的领口，说：“我希望，我们和陛下，永远不要再见到了。”</p>

他深深的看着我，“淼淼，你这话真傻。”</p>

我无奈一笑，“是啊，这话真傻。”眼下，建宁马上就要嫁入云南王府，真是躲都躲不掉，建宁来了，罗熙还远吗？不知道，罗熙清不清楚我和沧泱也在这里？我猜，他应该是不知道，或者说，他根本不想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