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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向晚,时而能听得窗外蟋蟀断断续续地叫声,风儿把树叶刮得沙沙作响,点点繁星,在泼墨般的画布上幽幽发出微弱的光茫。</p>
案几上的金樽碧玉龙盏薰炉里焚着罗熙素习点惯的龙涎香,丝丝扣扣缱绻卷绕的灰烟缓缓在殿宇深处化开,入鼻是益发沉稳的娴静香味。</p>
他坐在雕龙续凤的双摆大椅上,烟雾拂过他高挺的鼻梁山根,似乎有一股怒气凝结在双眉之间,如一滴浓墨,涤荡不开。</p>
我虽知道他挂心烦扰的源头,却也不好抢先开口,只得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p>
我刚打了个哈欠,旁边便有声音漫漫然道:“累了?”</p>
我摇一摇头,轻声说:“不累,就是陛下总也不理我,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叹气,有些觉得乏味罢了。”</p>
罗熙说话音色沉沉,疲倦中隐藏着些许愤怒,深深一叹,朝我摆了摆手道:“过来。”</p>
我在茶盘中取了几朵晒干的白菊和桂花放入黑陶茶盏中,用滚水冲开泡着,悄步走近,将茶盏放在案上,伸手摸一摸他干涩的唇际,温润道:“陛下的双唇都起皮了,事情多烦恼都好,到底还是要先保重身子,不如润口茶。”</p>
他展臂搂过我,淡淡一笑,又慢慢端起盏来喝了口茶,面色平和了许多,“你这样好奇的人,怎么不问朕在为何事叹息燥火?”</p>
我恬静笑道:“陛下若想告诉我,早晚都会说的,我又何必在陛下最烦的时候问东问西,徒惹人厌呢?”</p>
他眼神落在案上的一本金丝密折上,“南梁有一圣物乃天合玉,先帝所得,后来不知所踪,这些年,朕也一直在寻其下落,却始终不得音讯。”</p>
我身子轻颤一下,问:“案上这密折可是说已经寻得了?”</p>
罗熙微微摇头,“并未,”又道,“只是朕觉得皇城司上下百来号人,耗费了许多金钱物力,应该也不至于竟连一丝线索也无。”</p>
我看着案上的折子,问:“这封密折是皇城司呈上来的?”</p>
他轻轻一哂,点头道:“是啊,”眼睫悄然一落,“皇城司自古便是南梁提供谍纸情报的机构,专为在位帝王秘密查处暗中行一些不能为人言的诡秘之事,效率极高,踪迹极少有人能知,且皇城司享有先斩后奏的特权。”</p>
我想了想,轻言问道:“陛下是在怀疑皇城司?”</p>
见罗熙沉思不回,我又道:“皇城司现如今是冯家掌控,若是皇城司果真如陛下预料,那么冯家一定也脱不了干系,况还有冯淑仪在后宫时时将宫中动态看在眼里,两相里应外合,实在让人感到不安。”</p>
他轻眨了两下眼,仰面缓缓靠在椅上,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山根,叹道:“你这话说得极直白,却也虑得极是,不过,这些都并非朕所最为忧虑之处。”</p>
我不解问:“陛下连冯家里应外合都不为所惧,那么还有什么能叫陛下愁成这样?”</p>
罗熙眸中精光扫过我面上,“你想想,皇城司是做什么的,搜集情报,这么些年,冯家掌控着皇城司大大小小的事务,防备又极其严密,很多事情冯家不说就连朕都不知道,若是冯家有异心,便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么长时间,足够冯家积兵屯粮,适时待发。”</p>
我蹙眉,“积兵屯粮,适时待发?”</p>
他一笑,拉过我的手抚一抚,“此兵非彼兵,冯家手里的兵个个都能以一敌百,才是最叫朕烦心的事情。”</p>
我垂眸,“城中精兵良将全在陛下手中,何况皇城司能藏多少人,多少兵器,陛下不足为惧。”</p>
罗熙嘴角牵起一抹柔笑,“所谓杀人无无形,冯家私下利用皇城司的便宜这些年究竟查了多少人,手里握着多少朝廷臣子不可告人的讳密之事,朕无法估量权衡,一旦冯家以此为要挟,朕想,应该没几人能抗得过放得下,到时必然一众倒戈相向,齐齐攻伐于朕,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顿一顿,又说,“或许,朕也有把柄落在了冯家的手上。”</p>
我悚然,“若是陛下也有把柄落在冯家手上,岂不是说明陛下身边有冯家的眼线,岂不是说明就连皇宫中也并非万无一失?”心里霎时涌起一股担忧之意,“如果真是这样,陛下一定要尽快把那眼线逮出来,否则,陛下无论做什么都有可能是在冯家的注视下,这太危险了!”</p>
他长叹一声,“不过你也不必这样忧虑,这只是朕心里对当下情况最差的预料。”</p>
我心疼的看着他,“我从没想过,陛下的处境也会如此危险,”他将我袖口一拽,我顺势坐在他腿上,“可是,皇城司防备愈加严密,陛下何以早先不曾怀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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