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十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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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亲队被袭一事，臣无法隐瞒不报，但一直有意拖延，想来消息要再过几天才能传到帝京。”</p>

晏郡主还想再说什么，下人却匆匆跑来：“殿下，宫里，宫里传来消息，女皇病重，已昏过去半个时辰了！”</p>

闻言，晏郡主双眼冒光，哈哈大笑：“好！好！病得好！太好了！简直是苍天助我！”</p>

报信人立刻跪地磕头道：“卑职提前贺喜殿下，祝殿下早日登基，继承大统，得偿所愿！”</p>

——</p>

正如那个报信人所想，谢清一行人翻过山，取道姚南。</p>

为了不引人瞩目，卫君把送亲队的众人都安置在了何州边境的一个小村里，只拨出三人跟着她，与谢清秦珂一同入姚南。</p>

谢清他们在山民家用自己的衣服换了几套粗布衣，披星戴月赶下山，等在姚南城外。卯时城门开后，几人混在送货队伍中，进了城。</p>

姚南此时正遭涝灾，内城衙门外，静坐着一排书生，身后是因涝灾流离失所的灾民。</p>

她们大多拖家带口，一个个神情激愤，站在前排书生身后，恶狠狠盯着衙门。</p>

衙门外，站着一圈手持武器的士兵，同静坐的书生对峙着。</p>

谢清揭开兜帽，问旁边的灾民：“大姐，这是怎么了？”</p>

那个灾民怒瞪着眼，大声说道：“怎么了？！吃人了！”</p>

谢清一脸莫名。</p>

天灾过后的灾区和灾民很难缠，是秦珂的的心理阴影。如今又看到类似情景，她默不作声地向后退了半步。</p>

只希望在谢清的梦中，自己不会跟这群灾民发生冲突。</p>

谢清问道：“吃人是何意？”</p>

那个灾民愤愤道：“这可不就是吃人！河水涨了之后，我们四个乡的田地全被淹了，没饭吃，没屋住，只得上衙门来跟大夫人说。前几日，大夫人说朝廷派来了大官，来给我们送粮食，让我们都别急。这些日子，大伙儿都巴巴盼着，老早就赶来等着大官开仓发粮，可那个大官，来了之后屁动静都没，对我们也不管不问，每日都窝在衙门里喝酒吃肉！你说说，这还有没有天理了！”</p>

谢清指着衙门前静坐的书生，问道：“他们在干什么？”</p>

“这几位书生替我们乡民们写了状子，说是要替我们状告衙门，主持公道。衙门一日不理，他们就绝食一日！”</p>

卫君道：“赵张来了都快七天了吧，为何还不放粮？”</p>

谢清摇头。</p>

秦珂很是熟悉其中的套路，毕竟她看了很多小说。她眉头一皱，悄声道：“你说过，她想要功绩。所以，她有可能是在逼反。”</p>

“你说什么？”谢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意思？”</p>

“赵张带着赈灾款和兵士而来。历来赈灾，都是要做两手准备，能安抚则安抚，若不行就镇压。安抚需大量人力物力，却仍有可能无法解决问题，到时候回到朝中非但无功，还要受过。然，只要逼反灾民，再行镇压，不但更简单，事成之后以灾民谋反上报朝廷，行镇压之举名正言顺。恐怕还能升官封爵，功名加身。”</p>

谢清一脸震惊。</p>

这时，从衙门里面走出了一位官员，她伸手正了正帽子，清了清嗓子，说道：“乡亲们，乡亲们，我们有话好好说，不要堵在衙门口，这不是耽误我们办公吗？有什么难处，你们派个代表，我们好商量。”</p>

门口的一位清瘦书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答道：“我田增，就是代表！”</p>

官员笑容满面，问他：“田秀才，你让大家聚在这里这么多天，可有什么事？”</p>

田增气愤道：“什么事？！大人何必明知故问！朝中派赵大人来这里开仓放粮，为何我们等了多日，却依然一颗粮食一碗粥都没有领到？”</p>

官员打了个饱嗝，和蔼道：“不是都和你们说过了，开仓放粮，也要有粮才是。现在没有粮，怎么放？”</p>

“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田增气得直发抖，颤抖着手指着他，说道：“昨晚我们便看见了！分明有运粮车往粮仓里存放粮食！你们、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不给百姓活路！”</p>

“谁看见了？谁看见了？拿出证据来啊！”那官员笑眯眯道，“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拿不出证据，那便是在污蔑官府！”</p>

田增的同窗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你们重兵把守粮仓，还要我们拿出证据，简直是没有道理！”</p>

“看你满面红光，满身酒气，再看看我们这些乡亲们！”另一个书生也站了起来，神色激昂，将他身后面如菜色，瘦巴巴的小女孩推到前面，“你看看这些孩子！你们的良心呢？身为父母官，却蛇蝎心肠，不顾百姓死活，你们、你们还算人吗？！”</p>

此番言论一出，群众们群情激愤，一个个不由自主地往衙门里挤。</p>

门外的兵士门拦着他们，官员连忙往衙门内躲闪。</p>

一个挤到门口的大汉突然大喊：“快看！他们拿肉喂狗！”</p>

衙门里，一个杂役牵着一条毛色油亮的狗，另一个杂役往狗盆里放了一整块熏肉。</p>

外面，一个孩子大哭起来，细弱的手扯着母亲的衣角：“阿娘，阿娘我饿，我饿……”</p>

田增抖着手，大声喊道：“乡亲们！乡亲们！他们宁可将吃不完的酒肉喂狗，也不愿分我们一碗稀粥啊！”</p>

几个灾民喊道：“冲进去！冲进去！打死这群狗官！”</p>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了响应，饥民们一个个地朝衙门里面挤。</p>

衙门里，赵张悠悠落下一枚棋子，听到外面的声音，摸了摸胡须，慢悠悠道：“可是反了？”</p>

旁边一个官员答：“正朝衙门里来呢。”</p>

“还是差点火候。”赵张站了起来，结果侍女递来的茶，漱了口，这才道，“你让府兵们都出去，将那几个带头闹事的书生拿下，捉他个十七八人，捆起来，压至祭台上，当众杀了。”</p>

她慢悠悠转着袖摆，说道：“这样，他们才能反得更彻底，我等，也好向李简将军借兵镇压这群反民。”</p>

“属下这就去吩咐！”</p>

衙门外，秦珂和卫君竭力护着谢清从熙熙攘攘的灾民中出来，看着眼前的乱象，谢清眉头紧皱，自言自语道：“怎会这样……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狼心狗肺的人。”</p>

只为了她一人的政绩，竟能不顾上千人的死活。</p>

衙门那边传来一阵嘈杂。</p>

秦珂吃力地踮脚，想看清那边的情况。谢清见状，一手揽着她的腰，把她托了起来。</p>

秦珂猝不及防，惊呼了一声，低头瞪了他一眼。</p>

谢清脸上表情依旧如故。</p>

秦珂收回视线，只好轻声道了谢。一旁的卫君却快要将眼珠子给斜出来了。</p>

秦珂问道：“看清了吗？什么情况？”</p>

“……是府兵！”谢清抬起手遮住光线，朝衙门那边望去，“不好！他们在抓那些读书人！”</p>

士兵们的刀剑对准了手无寸铁的人群，在杀了几个冲在前面的灾民后，人群静了下来，在刀剑的逼迫下，慢慢后退，让出了一个圈。</p>

府兵们捆着那几个为民请命的书生，推攘着她们朝祭台走去。</p>

一个身材圆润的官员慢慢从衙内踱步而出，神情悠闲，在几个府兵的护卫下，提着衣摆，踱上了祭台。</p>

看到这名官员，谢清瞪大了眼，良久，他恨声道：“果然是赵张！！”</p>

难道，她真的要逼反灾民？为了她一人的功绩，她要不管这许多人的性命吗？她真不愧是晏郡主的亲信，和她一样草菅人命。</p>

赵张站上祭台，双手一展，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她清了清嗓子，和颜悦色道：“自姚南发生涝灾之后，晏郡主殿下茶饭不思，心急如焚，派我赵张前来协助咱姚南的官民们渡过此劫，赵某身先士卒，接到急令便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来，然，赵某来了之后，才知姚南也没有存粮。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姚南无粮，赵某也无法开仓放粮呐，这几日赵某一直在等各方的援助粮，大家伙儿只要再忍耐几天，我们官民一心，就会成功渡过此劫。”</p>

田增一口啐到他脸上，愤然道：“呸！抚州的粮前日便到了，粮仓内的粮食都要溢出来了你赵张分明就是想贪污粮款搜刮……”赵张微微停了一下，旁边的府兵会意，立刻上前，一拳打在了田增脸上。</p>

田增满口鲜血，歪倒在地，身边的同窗们忿忿不平，齐声叫道：“赵张！你个狗官！满口谎言，欺瞒无辜百姓！！”</p>

赵张提高声音，压过他们，厉声道：“然而，我身边的这些逆贼，在灾难到来之时，趁机利用百姓，扰乱民心，蔑视官府，蔑视朝廷，实乃大逆不道，依照我大凉律法，这些人，当枭首示众！来人！”</p>

一排府兵上前一步，拔出弯刀。</p>

满场寂静。</p>

一个小女孩被吓得大哭起来。</p>

她的哭声似乎惊醒了周围的百姓和灾民，一个大汉举起拳头，大叫道：“大家伙儿上啊！打死狗官！救出这些学生！”</p>

场面混乱起来。</p>

赵张哈哈大笑：“好！好！来得好！速速拿下这群反贼！反民还敢抗命？！杀！杀！统统杀了！”</p>

谢清沉声叫道：“卫君！”</p>

卫君一拍弓搭上箭，对准赵张，一箭射去。</p>

利箭穿胸而过，赵张的笑声立刻断了。</p>

她呆滞了一秒，往后退了几步，看到抱着秦珂的谢清，抬起手指，惊恐道：“怎么会是……王子……”</p>

他轰然倒下，张开嘴，双目圆睁。</p>

她旁边的本地官员吓了一跳，连忙去探她的鼻息。</p>

“啊！”那个官员吓得倒退几步，大叫道：“死了！赵、赵大人，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