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上老马迂曲闲打听 少年无忌责古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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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在写小说！”仔仔挺着脸，眼皮半遮半掩地俯视双手。</p>

“什么？写什么？”老马伸着脖子问。</p>

“写小说！作家！懂不懂？”仔仔也伸头大喊。</p>

“你爸做这个！我以为他钻在电脑里弄淘宝呢！”老马若有所思。</p>

“我无语了！我爸怎么可能做淘宝？我妈是武将，我爸是文人，他辞职后先照顾漾漾，然后我中考他全程辅导，去年下半年他才写小说的。”仔仔认真解释。</p>

“呐……写那个赚钱吗？”老马侧头咧嘴问。</p>

“这我可不好意思问了！爷爷你要问吗？我帮你打探打探。”仔仔抬了抬眼皮。</p>

“哎别别别，我这不不知道嘛！随便问问，那等于你们家的开支全在你妈身上对不？”老马总结。</p>

“嗯，这几年是。”小儿郎实诚地点头。</p>

“那你们家房子是怎么买的？”老马一口气把他们家的家政要务全问了。</p>

“房子是我奶奶和我大舅掏的首付，他们出了多少我不知道，嗯……我爸妈手里也有存款，所以一口气买了个大的，装修钱是我爸妈出的。”仔仔实诚，老人问什么他答什么，毫不掩饰。</p>

“那现在房贷谁还？”</p>

“我爸工作的时候我爸还，现在我妈工作……但据我所知，房贷已经还完了。我妈这几年展会赚的钱全还房贷了，听他们说已经还完了——好像去年年底还完的。所以这两年过得比较宽松，现在我每个月生活费是初中的两倍，以前可少了，吃零食还得额外申请呢！你女儿以前可太抠门了，我买一支五块钱的笔她也要看小票呢！”仔仔借势抱怨。</p>

“哦，原来是这样啊。”老马点头发呆。</p>

“爷爷，为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呢？我家里的事情我奶奶全知道呀！连我奶奶嫁的那个张爷爷他也知道我们家的事呀！”仔仔歪着脑袋，眉心褶皱。</p>

“那是因为你妈从来不告诉我！她不说我怎么不知道？我又不是算卦的！”老马摊开手，一脸无辜。</p>

“为什么我妈从来不跟她爸爸说自己最重要的事情——爷爷你自己得反思呀！我只要是大事儿肯定告诉我爸妈的，我们家的事情我奶奶全知道呀，大舅也知道呀，为什么偏偏你不知道？不是我批评你呀爷爷，你这个父亲当得——不太及格！难不成你就是传说中的那种诈尸父亲、缺席父亲？反正我觉得你有点过分失职啦！”仔仔右手直指老马的鼻尖，脸上现出一副不通过、不批准、你不行的神情。</p>

老马打量小儿佯装大人的模样，又好笑又伤心。兴邦和兴盛的大小事情，他大多记得起来，唯独这个女儿，像失联了好多年一般，失联的那几年他们父女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的记忆。老马叹口气，以前着实忽略了自己的英英。</p>

如果今天是兴邦或兴盛用这副腔调跟老马说话，恐怕话还没说完老马的巴掌先到了，可老头听外孙子以一种平等的、玩笑的口吻跟他聊，反不觉有什么冒犯，甚至于听得很用心。仔仔说得不无道理，他虽年轻，但已不是无知的孩子了，他胸中早有了评判是非对错的标准和框架，虽然这框架还是个模子，还不稳当坚固。</p>

老马斜睨外孙子三分稚嫩、七分懂事的神情，心里莫名地自豪起来。</p>

很快菜上来了，桌上一下子摆满了各种大小的盘子，盘子上全是烤好的菜。仔仔大口吃了起来，老马蜻蜓点水一般抻着，他想先让仔仔吃饱了，然后自己再吃。菜越上越多，且各个辣得入不了嘴，特别是烤鱼，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红辣椒。老马心颤，想吃又不敢吃，年纪大了，他肠胃也不好。</p>

“仔儿，这个鱼你少吃点，家里饭和学校饭没那么辣吧！你突然吃这么辣要闹肚子的！”老马担忧。</p>

“没事，我爱吃辣！我是半个湖南人呐！”仔仔拿筷子的右手从没停过。</p>

老马尝了一口鱼肉，辣得不停地喝水吸气，老人指着烤鱼说：“仔儿，这个真得少吃点，肯定会拉肚子的！你明天要考试呢！别搞坏了肚子！”老马吸着大气说。</p>

“没事没事，我有魔幻法子！待会回去后多喝些水和酸奶就OK了！爷爷你吃你的，不用管我！”仔仔也吸着大气，可筷子停不下来。</p>

大男孩一筷子油油的菜一筷子辣辣的肉，来回交替不停手，老马心下担忧又制止不住，只能任由他吃。</p>

见仔仔吃得差不错了，老马在桌子底下掏出钱包，悄悄数红票子，他仰头一算，前后约莫得一两百，他抽出了三张红票子，然后举至桌上来叫服务员：“来，结账！”</p>

“爷爷你干什么？”仔仔停住嘴，惊问。</p>

“付账啊！”</p>

“我早付啦！人家这儿是先付账后吃饭的！”仔仔指着店铺墙上的公告说。</p>

“你什么时候付的账？”老马错愕。</p>

“刚刚啊！”</p>

“我没看见你给钱呀！”</p>

“我去！什么时代了，现在哪里用人民币呀！清一色手机支付，你没看见我刚才在扫桌角的二维码吗？我妈给我零花钱早不用现金啦！现在过年发红包人家全用手机！”仔仔指着二维码，既在解释一项新技术，又在斥责一个过时人。</p>

“哦！”老马若有所失、若有所得地频频点头。他似是明白了，实际上根本不懂。“咝……那你付了多少钱？”老马侧着脸悄悄问。</p>

“一百六十七！”仔仔说得轻巧无意，听的人两耳大张两眼圆瞪，眉毛也飞到了天上。老马不敢相信，一串肉只有一口，那烤鱼小得比巴掌大一点点，怎么下来花了那么多钱。不可思议，老人家不停地摇头，拒绝接受这里的高物价和高物价的这里。</p>

仔仔扶着老马往回走，一路上老人屈得长吁短叹。这一顿饭吃得老马既提心吊胆，又难受窝囊。老马不想让仔仔多吃，怕他吃坏肚子；又嫌贵自己不敢多吃，净想着让孩子吃饱。最后仔仔吃不完剩下了不少，老头儿怕辣又吃不了，先前吃的羊肉串现在还在肚子里发火呢。</p>

“爷爷，你是不是觉得很贵？”仔仔看破了老人脸上的复杂。</p>

“这还不贵？搁在镇上是一大桌菜了——酒席菜、硬菜知道不？”老马咬字有力。</p>

“那是乡下！再说了，我随随便便吃碗面也得二三十呀？”</p>

“什么面得二三十？”老马正视仔仔。</p>

“你们陕西的油泼面一碗十五，你们陕西的臊子面一碗十七还不好吃；我常吃的老北京杂酱面一碗二十；还有我常吃的牛肉面小份二十五、大份三十五；牛肉店里随随便便一份炒面平均是二十五块钱；东北的韭菜鸡蛋饺子大份十八，三鲜饺子大份二十三，羊肉饺子大份三十……我说的是你能接受的比较便宜的，我最爱吃的几样面均价在二十七八。爷爷你是不是还没在深圳吃过店里的饭？”仔仔仰望老马。</p>

“你说呢？我跟老牛似的天天被人圈在牛圈里，我哪知道这里的价格！下次你吃完了也把小票给我，我要看一眼才信！”两人说着进了电梯。</p>

“我们家是牛圈吗？”</p>

“是啊，圈里养着两头小牛！”</p>

“爷爷你骂人！”仔仔戳了下老马的脑门。</p>

“嘿嘿嘿……”被孙子戳了一下，老马害羞地笑了。</p>

“原来我妈要小票是遗传的！她抠门也是遗传你的吧？”仔仔笑着质问。</p>

“我是我她是她，你妈要遗传我三成功力早当大老板了，还用得着给人家打工吗？”老马将头一仰。</p>

“爷爷，原来你是这么自恋的人呀！我妈以前说你自恋我还不相信呢！”</p>

“现在不行了，老了，出个门都出不了！”老马叹气。</p>

一老一小祖孙两摇摇摆摆、说说笑笑地回了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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