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上 小人考试兹事体大 醇疵日子饶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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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最近？”</p>

“晚上给你姨姨打电话，聊了一个多小时。诶你怎么来了？”桂英打完哈欠问致远。</p>

“晚上看看仔仔，他这回考试可不能再出闪失了，要不然影响高三分班。”致远回应。</p>

“你们放心，我这回绝对不差，这几个月补课还是有效果的，补完课明显感觉老师讲的题目没那么难了，第一次听基本上能听懂。”</p>

“钱没白花，是这意思？”老马调侃，几人轻笑。</p>

“明天漾儿考试，我寻思着考完试给娃儿买个啥东西奖励奖励。”老马开口。</p>

“超市买个布娃娃得了，买啥玩具不是玩两天就扔的？”桂英说完拍了下膝盖，又打哈欠。</p>

“爸，我明天去买吧，买完了你送给她。”致远替岳父排忧。</p>

“这点小事……我自己办吧，你办你的事儿吧。”老马说完，几人冷了半分钟。</p>

“英你哪天放年假？”致远重打破沉默。</p>

“呀公司出了，我忘了，大概除夕前一两天吧！”</p>

“这过年咋过？你俩没个说法？”老马又揪到了老话题上。</p>

夫妻双双沉默，仔仔拎着脑袋问：“过年，要啥说法？”</p>

“过年这么大的事儿，总得有个流程吧，总得找些事儿干吧！年前哪天做什么你不琢磨琢磨？年后一天天的咋安排你不规划规划？”老马两手伸出来有力地掰扯。</p>

“你在这儿你安排呗！你是大领导，你随便安排，到哪天了你告诉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桂英双手抱胸。</p>

“那现在赶紧准备米面油啊！起码得准备一个半月的米面油吧！你明天弄瓜子糖果红包现金啥的！”老马指着桂英说完，桂英望了望致远，咧嘴瞪眼。</p>

“爸，大超市过年不关门的！先前我跟你说的那几家大超市，没有一家会在除夕、初一那天关门的，大商场、购物街过年都不会关门的。”致远强调。</p>

“那家里没米了，你不可能大年初一出去买米吧。”</p>

“除夕买米不行吗？除夕前一天我出去买米面油行不？家里现在又不缺，我前段儿刚买的绝对没吃完，急啥急？这么小的事情天天丢出来叨叨，划不来吧！”桂英不高兴了。</p>

仔仔见妈妈和爷爷均不乐，赶紧调和：“我明天要上课，能不能别吵了！爷爷等我下周考完试，我去买！你说买什么我就买什么，妈你到时候记得把钱给我。”</p>

仔仔说完，几人闷闷地憋着笑。</p>

“他一个十六七的小伙子，考完试闲得没事干，你不找他跑腿你找我！”桂英笑着抱怨。</p>

“懒得很一天天！”老马翻白眼。</p>

“请问……我能收百分之十的物流费吗？”仔仔调皮地问妈妈，又惹笑了三个大人。</p>

“你考试完妈给你打钱，专门作置办年货的专项款。满意了吗？”桂英正面朝儿子，斜眼瞪父亲。</p>

顿了一会，桂英恍然忆起，指着门口的包包大声冲众人说：“诶我们公司发电影票了，我这儿领了六张，谁要看电影呀？”</p>

“我考完试要看！嗯……至少四张！”仔仔兴奋，只因想起了某人。</p>

“给你四张吧，还剩两张。我今天在公司电脑上查了查，最近有个《山海经之小人国》的儿童电影，评分特别高，大你带着漾漾去看吧！”</p>

“她那点儿人……能看电影？”老马皱着脸问。</p>

“人家专门给小朋友拍的电影——儿童电影！你可能看不懂，漾漾可能也看不懂，但人家肯定喜欢看，我早带她看了好几部了。放假了你只管带她去，就咱对门商场里的那家电影院，你去过的。”</p>

“成吧，等她考完试了我拉她去吧。”老马说完摇了摇头，想不透四五岁的娃儿会看电影这件事。</p>

“十点半过了，睡吧，仔仔明天还要上课呢。”致远看着手表催促众人。</p>

“你你……你……”桂英冲着致远忽然结巴了。</p>

仔仔笑了，指着他妈说：“我妈想问你！今天晚上在哪儿睡！哈哈……还结巴啦！”</p>

仔仔依然大笑，老马鼻中一叹，桂英挠着后脑勺，致远慌忙起来冲桂英小声说：“我回那边，明后天有个面试准备下。你晚上早点睡，明天还上班呢。”</p>

桂英一听这个，立马拉下了脸。</p>

“哎等下！给你拿点樱桃过去，这樱桃还剩了十来斤呢！吃不完！英英没时间，仔仔吃得上火了，我又吃不了，剩下的你分一点自己吃吧！”老马见女婿要走，急忙去厨房的碗柜上取樱桃。</p>

“我睡去了。”桂英板着脸回房了。</p>

“那天送姨姨家的樱桃吗？”致远目送妻子走了，而后一边等岳父取樱桃一边问沙发上瘫着的儿子。</p>

“嗯。”</p>

“哪来的樱桃？你妈买的吗？怎么买这么多？”致远跟儿子搭话。</p>

“不是买的，别人送的。”</p>

“谁送的？”致远一听心里警觉。</p>

“我爷爷说客户送的吧，还是北美进口的呢！”仔仔头也没抬忙着刷手机。</p>

桂英的客户一般送什么东西、什么时候送，何致远了如指掌，现在展会早过了，桂英跟客户哪有什么往来，且寻常客户哪里会送进口樱桃呀。算计至此，男人心里忽然膈应起来。</p>

“嗯！这袋子你拿回去吃吧！再不吃坏了，这玩意老贵啦！”</p>

老马将一袋五六斤的樱桃递给了何致远。致远拎着樱桃，高高抬起，迟疑了几秒，而后告别走了。桂英伸着耳朵再次听到那轻轻的关门声，心更冷了。</p>

老马重坐在沙发上，挨着仔仔，嘴里喃喃循环：“你爸说明后天有面试，明后天？哼‘明后天’！”说完嘴里啧啧，摇了摇头，长长一叹。仔仔听出了眉目，眉头一皱，洗澡去了。老马见没人待见，自己也收拾睡了。</p>

何致远出了家门，提着那袋樱桃，心里不是滋味，里外看了又看，不知如何处置。</p>

工作忙活，生活琐碎，转眼四十五岁，事业尴尬，家庭圆而不满，自己现下的状态与身份很难界定，说遭逢一场中年危机一点不过。年轻的信念和心愿早已不复存在，自己和桂英相守多年，烟花岁月老早谢幕，剩下的只有柴米油盐——钱钱钱，俩人坐在一起谈情很少谈钱很多，平静与平庸催老了他、磨光了他、掏空了他，本以为岁月如斯他们将如此老去，直到一个王福逸打破了他沉默、沉睡且尴尬的中年人生。</p>

妻子为何一直在接受别人的好？</p>

何致远百思不解，因为自己现在没工作、没着落、没用吗？还是因为自己渐渐变得呆板、冷漠、寡言、无所谓了？内置的责任感一直驱动着他，直到今天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家里找不到承担责任的强硬身份。</p>

儿子比自己以为的要更努力，他不需要任何人拿着大棒萝卜去影响或干涉；女儿的生活有了新的依靠人，那个人更有趣、更丰富、更包容、更宠溺她，她不需要在委屈或不满之后口口声声喊着“爸爸”“爸爸”了；岳父的脚早好了，他不再需要有人送他去医院，也不需要有人照顾他在深圳如何生活，因为他已经快速成为了另一个深圳通；妻子呢，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娇滴滴地黏着他了，不再直言不讳地向他讲述公司发生的一切，不再卖力地搬运她圈子里的各种八卦。那份情感的依赖不在了，何致远觉得自己在家里变得丝毫不重要了。</p>

下了楼，出了电梯，男人直接将那一袋子樱桃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里，出小区时在小区外面的超市买了几瓶酒，回到出租屋后一个人躺床上苦闷地喝酒，直到将酒的苦涩当成救命特效药以后，他才渐渐沉寂下来。诸多压抑，在酒后似乎得到了释放，混乱中他的极端情绪慢慢被放大、拉长、铸成武器，一个人在屋子里对着某某人用意念追杀讨伐。</p>

一脚走红尘人间，一脚入凌霄宝殿；梦里尽苦辣酸甜，回首见净土深山。</p>

关中大荔，垣上包家，腊月十五，早上十点，村西晓权家今日人多热闹、有说有笑。包家垣以南的村子地势偏低，大部分叫某某湾，包家垣同纬度及靠北的村子地势高，大部分称哪哪垣。包家垣坐落在大荔、蒲城两县交界线上，偏僻的位置决定了其至今依然沿袭的一日两餐的古制旧俗。上午九点至十点村里人吃早饭——就菜吃馍喝玉米渣滓粥；下午两点至三点吃晌午饭，妇女们大多准备花样面食。</p>

这一早，包晓星起来时大嫂和维筹媳妇巧巧已经在家备好了一桌子早饭——炒鸡蛋、连锅面、热花卷、烤红苕、煮花生、一大盆凉拌的油菜叶子，这头众人还未洗手上桌，那头的二嫂和二哥也端来了三大盆——豆腐白菜炖粉条、萝卜地软包子、蒸熟的红绿冬枣。</p>

“诶！哥你跟嫂子也来啦！”晓星冲二哥二嫂招呼。</p>

维筹搬好桌椅板凳，众人纷纷落座。大哥大嫂跟哈哈面朝南坐，二哥二嫂面朝北坐，晓星和学成靠着炉子面朝西坐，维筹和他媳妇巧巧面朝东坐。热乎乎、香喷喷一大桌子，众人嘻嘻哈哈关门吃饭。门关了，自己人依旧是自己人。外嫁后包晓星很少跟堂哥们联络，这回实打实地回来了，他们还像小时候一样亲热，好似几十年的光阴没动弹似的，兄妹间凝视彼此的眼神依然那般纯净。</p>

“诶星儿姑，你今个儿干啥嗫？天气预报说这两天要下雪啦，你寄来的东西全纸箱子包的，得赶紧挪一下！”包维筹边吃边问。</p>

“等会儿用架子车搬过去，我今天打扫那边，晚上把电通了，我跟娃儿住那边，他不习惯人多，人多——紧张！”晓星说完低眉扫了眼人群中一动不动的学成。</p>

“嗯。还有快递呢，我下午去镇上取快递。”</p>

“嗯。诶哥，咱村里有没有小狗呀？刚出生的小狗。我想养个狗给他陪着，我这段时间收拾房子估计忙得很，没时间照顾他，逮个小狗陪他耍一耍。”晓星手握花卷求助大哥和二哥。</p>

“狗……倒是没听说，东边秀秀家刚生了一窝猫——狸花猫，你要不？”</p>

“猫啊！也行！猫也行，狗我也要！维筹你今个儿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小狗，有的话你告诉我，明后天我去买！”晓星眼里闪闪发光，满是能量。</p>

“嗯。”</p>

“成，那哥等会儿给你逮猫去。”大哥包晓权说完哼笑一声。</p>

“成。二哥，维美（包维美，包晓志独生女）现在在那儿呀？”晓星问二哥。</p>

“西安哩，打工呢。她原先学的是美容专业，现在在人家西安的大美容院里打工呢，听说还是个领班！”二嫂炫耀。</p>

“哦不错不错！不错不错！我还没怎么见过美美呢！”晓星惭愧。</p>

“这回能见啦，过年她回来！我跟你二哥原想着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回来，你二哥一听你回来了，提前一星期跟厂子里的人辞了，好些年不见你跟棠儿，念着呢！”二嫂笑眯眯。</p>

“嗯嗯。你跟我哥在厂里干得咋样？活儿重吗？”晓星问二嫂。</p>

“不重，哎时间长。鞭炮厂一到冬天忙得很呐，手不能停，老弯腰坐着时间长了我腰疼！这几天咋也坐不住，能躺着趴着绝不坐着。”一米五的二嫂说完揉了揉腰。</p>

“你俩年纪大了，悠着些。”</p>

“哈哈，二爷爷给你拿了好多炮仗、花子，等会你跟你……你……你学成叔去外面放炮去！”二哥包晓志冲两孩子说，哈哈乐得哼哼跺脚。包晓志原本想跟星儿家儿子搭话，知那孩子不正常，只好从哈哈下嘴。</p>

“维欣（包维欣，大哥包晓权的二女，包维筹妹妹）呢？”晓星问大嫂。</p>

“哎……西安混呐！还不如维美呢！原先在饭店里干，干了几个月去了服装厂，后来又去大商场里做店员，现在听说在哪个市场里卖衣服呢！出去没几年，换了六份工作。维欣性子野，你大哥跟我管不住，爱咋地咋地吧！”大嫂提起女儿，一脸无奈。</p>

“胜胜（包维胜，大哥包晓权的小儿子）呢？现在毕业没？”</p>

“早毕业了，现在又进了学校，花了两万进了个成人考试的学校——说是国家搞得成人计划，想让他混个技术和文凭。现在放假了，跟他同学在西安耍呢！”关公脸的大哥回。</p>

“哦！不错不错！”</p>

“咱屋里这几个娃儿一般般，没啥大出息！还不如你女儿雪梅呢！我听你二哥说梅梅起码是个大学生，正儿八经的本科生！”二嫂羡慕。</p>

“哎……压力也大，花费很高。”晓星叹气。</p>

“诶今个怎么安排……”</p>

上回回来，家里人说的全是晓星年轻时的光阴，这次回来，家里人开口闭口提的全是孩子们，说起下一代，各家有各家的愁。二哥二嫂常年在外务工，尽想着给独生女包维美多攒些嫁妆。大哥大嫂三个孩子，老三上学，老二打工，老大包维筹在家种地，二哥、晓星家的旱地得亏维筹忙活所以没荒，大哥大嫂农闲时帮忙照看两孙子、供养老三。</p>

包晓星的归来，打破了家族的格局，她要批量种植五谷杂粮的想法家里人面上不反对，但骨子里个个存疑。照例，关于钟理，人问时她总是打个哈哈搪塞过去，未提离婚，不说家暴。接下来可有的忙了，这几天收拾老房子、过两天拜访村里的老迈旧人、在包家垣或邻村租赁地势好的耕地、小年前买年货过年、正月里走亲戚、元宵后准备春播、采购春播所用的大机器……如此种种，够包晓星一个人折腾了。</p>

周四一早老马准时送漾漾上学，吃完早餐后他折回来又到幼儿园门口，为的是偷看小不点儿们怎么考试。门卫认得老马，见老人抻着脖子也不阻止。幼儿园中班一共考两轮，一轮考所学内容，包含拼音、数数、汉字、英语等；另一轮是考创意思维，包含画画、听歌画图、手工制作、面试回答等等。老马瞄了一会儿，看不出名堂，拍拍屁股回家了。下午孩子们在幼儿园里练跳舞，为了庆祝学期结业老师们准备了一些节目，孩子们训练了一个月，渐有眉目，只等在明天的家长会兼期末考试颁奖上崭露头角。</p>

这一日下午三点，包晓棠工作结束后稍作休息，休息时随意地在手机上浏览，忽地想起姐姐想和她聊天，又不知她在忙什么。犹豫间，女人忽然感伤起来。这些年几乎每天她都要跟姐姐断断续续地闲聊——工作、身体、吃饭、孩子、假期、肉价、社会新闻、娱乐八卦……她们姐妹俩几乎无所不聊，虽然做不到秒回，起码两人每天的对话框活跃在彼此消息目录的前三位。如今分居两地，这上瘾的习惯该怎么改变？思想间又涌出了泪，奇特的啜泣再次引来了任思轩的多情。</p>

听晓棠哭了好几天，任思轩心里早发毛了，想问不大方便，不问老被打断。终于，今天终于等到晓棠再次哭了，思轩毫不犹豫地在手机通话录中找到同事包晓棠的名字，然后朝她发送信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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