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庄生敬，顺成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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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中秋将至，宫中过节的一应用度都置办起来了。只是，景元帝西巡未归，如何过节，便要费一番计较。</p>

若在往年，翮贵妃一定会大肆筹办宫宴，这是她表现主事之能、震慑六宫嫔妃的好时机。</p>

但皇帝不在，一切煞费苦心就成了索然无味。</p>

她索性在各宫的节庆份例上增添了些许，一并发了下去，传谕六宫：皇帝西巡辛苦，宫中过节一切从简，各宫自便就是了。</p>

于是，前朝、后宫皆有人悄悄议论，说皇帝西巡，一向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却未能伴驾。</p>

而太子虽有监国之名，却几次因私废公。</p>

三省六部处理日常朝务，都是遵循门下侍中、尚书令的示下，反倒更平顺一些。</p>

这么一来，翮贵妃面上无光，自然连面子活儿也做不起了。</p>

这些私议虽有些夸大，却也无法全部否定。</p>

如此，这个中秋便不免格外简淡。</p>

到了正日子这一天，嫔妃们大多寻了三两个相熟的姐妹小聚，也有的谢绝一切邀约，主仆随意一乐，也就散了。</p>

曦华虽然年幼，位份却尊贵，自有上赶着巴结的。</p>

白日里，宣颐宫熙来攘往，送东西的、问话请安的，一拨拨络绎不绝，烦得曦华没了耐性，干脆扔给花照等人去应付。</p>

她和苏媺应了万福宫顺安太妃的邀请，只等着晚膳时大吃一顿。</p>

这段日子，她因为要养身子，一应饮食都清淡得很。</p>

到了申末，眼瞅着西天剩了半竿残日，宣颐宫上下一水的新衣，昂昂然朝万福宫而去。</p>

顺安太妃小蒋氏，今年六十有四，原是景元帝赵柞的庶母和姨母。</p>

赵柞的生母大蒋氏早亡，小蒋氏乃蒋家微末旁支的庶女。</p>

她天生体亏、无福生养，便自愿嫁入赵家为妾，照顾赵柞长大，情同亲生。</p>

万福宫位于皇宫西南侧，虽靠近御花园，却有曲水廊桥隔开来，是一所闲静清心的居处。</p>

曦华和苏媺进入正殿时，顺安太妃正坐在透雕八仙福禄寿圈椅上，与宫人们闲话说笑。</p>

她身形偏瘦、眉目和蔼，因为这几年日子宽逸、注重保养，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几岁。</p>

许是为了过节，太妃今日的装扮十分尊贵庄重，不像平日那般寡素。</p>

只见她头梳圆髻，戴着金镶玉嵌宝鱼篮观音的挑心，斜插一支单凤衔珠步摇，耳边两颗十相自在的金坠子；上身着秋褐色压金福字纹锦衣，下穿万字曲水老君裙，手里握着一挂浅雕填金莲花生六字真言的祖母绿佛珠，一颗颗翠色欲滴、圆润如一。</p>

苏媺跟在曦华身后，行礼问安毕，命檀墨奉上了精心抄写的佛经。</p>

“《心经》是奉了贵妃之命抄写的。至于这《楞严经》，臣女听说，太妃喜欢这经，常常在佛前念诵，便一直想抄写一部，奉与太妃，只是手脚笨拙，蹉跎了数月，直到近日才抄写完成。”</p>

“这经长得很，你有心了！”太妃拿起一卷经文，满意地翻看着：“你的字越发好了，本宫不懂书法，只觉得看了舒心得很。”</p>

她把佛经递给一旁的宫女，慈蔼地端详着苏媺。</p>

“明日，本宫到圆明殿还愿，你也一同去吧！本该合家团圆的日子，你不能回家尽孝，到底是皇家亏欠了你。我叫人给你家里送些供果，你也在菩萨跟前多磕几个头，曦华是个待不住的，就罢了吧！”</p>

苏媺忙敛衽谢恩，心里却有些纳闷。</p>

她被贵妃禁足，尚未满一月，太妃自然知道。</p>

倘若像这般，今日来万福宫饮宴，明日又到圆明殿跪经，“禁足”岂非成了一句空话？</p>

苏媺正思忖着，只听太妃问道：“这件衣裳，就是让尚工局新做出来的？”</p>

“回太妃的话，正是此衣。这衣裳太过奢华，苏媺心中不安，只是公主一片心意，不忍违拗。”</p>

“你这孩子，也太过小心了！再怎么华丽，也不过是一件衣裳罢了！本宫知道，你不知那不懂事的。虽说宫里有规矩约束着，到底因人而异，又何必矫枉过正呢！”</p>

仿佛辰光穿透烟霭，射出一丝细微却清晰的光芒。苏媺可以断定，太妃话语中，那似有似无的所指，是对翮贵妃的不满。</p>

要知道，翮贵妃一向心高气傲，而顺安太妃到底不是正经婆婆，出身又不高，因此，日常孝敬上，便每每有所简慢。</p>

但太妃是菩萨性子，不是极过分的事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在六宫矛盾中表明立场或偏向。</p>

这份隐约可辨的不满，不知从何而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