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昆仑旧雪（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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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p>

连折磨生死都无所畏惧的百里云却在看到自己脸的一瞬彻底崩溃了。</p>

他撕心裂肺的喊着，拼命挣脱了君寒的束缚——亦或是君寒有意放了他。</p>

百里云像受了惊的幼狼一般，摸爬滚打着只想远离那反着寒光的冰面。</p>

他惊恐万分，仿佛那一眼瞥见的不是他自己的倒影，而是吃人索命的恶鬼，他没有看清自己究竟有多狼狈，却感受到了那倒影折射出来的寒杀目光。</p>

那根本不是人的目光……</p>

百里云倚靠在巨石上，拿仅有的一手捂住脸，两眼睁的圆大，目光却涣散了，他仿佛整副躯壳都死了，只有灵魂在空幽的望着眼前的一切。</p>

却还有滚灼的热泪源源不绝的从眶里涌出，空洞的流着。</p>

君寒再次走到他身边，这次没有任何粗鲁的行动，只是扯开了他的手，然后捏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微微转了个角度，使自己在他的视线正中。</p>

“不畏生死的是勇士，不敢面对自己的才是懦夫。”</p>

他的话语像是空幽里的一声钟鸣，回荡幽旷，似梦似真，却尖锐的触动了百里云的心弦。</p>

只是他的身体麻木着，只能无动于衷。</p>

君寒眼底蕴上一抹和浅的笑意，他抬手，有些生硬的抹开了百里云脸上的泪痕，“上天给所有人的机会都是一样的，无所谓必生，也无所谓必死。上天不会剥夺任何人的机会，机会只会被他人夺走。”</p>

百里云的眼神渐渐聚焦，那双凤眼稍稍归了神韵，仿佛宁息了骤雨，云开后终见了朗澈。</p>

君寒笑而起身，大功告成似的拍了拍手，“跟我一样的人，果然得靠揍。”说罢，他便走了，如絮大雪里走了一派潇洒。</p>

然后舒凌才上前，将毯子披在他身上。</p>

自那之后，百里云的心彻底沉寂了。</p>

他仿佛也体会到了君寒面对屈辱时的淡泊。</p>

忆述至此，百里云的剑招仍是漫不经心的。</p>

却陡然凌厉，乘起一道猛势攻得李天笑猝不及防，两剑相磨的锐鸣铿锵刺耳。</p>

“明白了么？我和他是同一类人。”</p>

李天笑被他的寒冷目光瞧得心间一颤，不由得退了一招，却被百里云逮空攻进。</p>

百里云凤眼中本含的笑意荡然无存，一瞬间淀满了沉冰，映剑光，凛冽瘆人。</p>

李天笑的剑被挑得飞起，虽还没脱手，却已吟吟若泣，剑鸣的余音荡进李天笑耳中，他心头一紧，收剑，而百里云却猛然攻进，不得已，他只能再将长剑横于身前，挡下这一招。</p>

如此，他与百里云便相隔不过咫尺，于是他得以清晰的打量百里云的眼神——如他所言，他和君寒是一类人，有着相类似的冰冷目光，而更令李天笑心寒的是，他的目光似乎比君寒的还要危险，冰寒深渊中，沉淀的不光是凉薄一切的杀伐，更是他潜埋心底的疯狂。</p>

“你疯了……”</p>

闻言，百里云轻然一嗤，“早就疯了。”</p>

他不但疯了，而且被人剥皮抽筋，剖开了心魂。</p>

即使如此，他的生命却还是在凌迟之后得以延续，他相信了君寒所说的，上天没有剥夺他的机会，夺走他机会的是“人”，也许是他自己。却在他濒临死亡之际，君寒把这机会还给了他。</p>

而他仍然要为自己丢失机会的过错付出代价。</p>

这个惩罚便是推翻一切，重新将灵魂塑起。</p>

此后，他也和君寒一样，漠然的对待妖寨子里的所有屈辱，却不再如行尸走肉。</p>

也渐渐明白，君寒的隐忍并非懦弱，只是因为他在等候一个时机。</p>

那之后不知过了多久，兴许也就几个月的光景。</p>

某夜时，君寒独坐在他曾想轻生的那处山崖，背影莫名孤寂。</p>

即使孤寂，他也没显露出半分败怯之色。</p>

百里云在他身边坐下，与他共望着同一个方向。</p>

君寒似乎向来不畏寒冷，即使是昆仑的凛冽也不能让他多加件衣裳。</p>

“为什么救我？”百里云问。</p>

君寒淡淡一勾唇角，却挑不起多少笑意，“终于承认我救你了？”他这么反问。</p>

“听说，你很讨厌仙门……”</p>

君寒沉默了片刻，“那又如何？”</p>

“我是仙门中人，为何救我？”百里云把意思点的很明确。</p>

君寒转过眼来瞧他，“因为你和我是同一类人。”</p>

百里云也瞧着他，“何以见得？”</p>

“现在就最好的证明，”他抬手虚虚一落，展亮了百里云，“你还坐在这，就说明你的确跟我是同一类人。”</p>

也许他的意思是指，他们的骨子里都淌着那不服输的劲儿。</p>

“信奉自己，从不信命。”君寒的概括也算明确。</p>

“你为什么恨仙门？”百里云又转了一个问题。</p>

他或许原以为君寒会因此问而显得不悦，没想到，他倒是不一般的淡泊，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p>

“他们夺走了我的东西，我当然讨厌他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