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金风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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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青年眼神一动，不知空音何意，她却不再言语，抱着三弦琴上楼了。他回到席上，仍旧与叶晞二人闲聊些安国趣谈。苏凛笑道：“兄台对经史如此熟悉，竟不像失了记忆一般。”</p>

他微笑道：“我虽失忆，文字却还认得，寻空读些书籍，不过略识得些风物，不致惹人玩笑罢了。”</p>

叶晞道：“公子对王侯史传很有见解，也是自谦了。”白衣青年以微笑应答。</p>

三人又聊了些话，白衣青年因预计时间将晚，起身道：“医馆还有事，这便告辞了。”</p>

苏凛二人亦不勉强，将他送至客栈门口。三人拱手作别，叶晞忽笑问：“今日这茶可还好么？”</p>

“很好，姑娘有心。”白衣青年微笑道，“不知是什么茶，我竟没吃过。”</p>

她抿嘴一笑，轻声道：“金风玉露。”</p>

静夜，医馆。</p>

陆宸躺在卧床，双眼在一片漆黑中睁着，眼眶十分酸涩。房间器物在黑暗中显出若有若无的影子，她竟不知该看向何处；一闭眼，脑海深处便有许多血淋淋的人向她呼喊求救。她痛苦地睁开眼，那喊声却似还在耳畔，搅得她前额隐隐生疼。</p>

从医以来，眼见的生离死别已将她心志炼得极坚定，只是每到深夜，便有无数病患的哭喊声传入脑海，令她难以安眠。她捂着额头喘息几声，眼角忽然滚落一滴眼泪。</p>

客房的灯还亮着，白衣青年静坐案旁，宛如一幅壁画。屋内极静，连窗外风声也听得十分清楚。茶已经凉了许久，只香炉燃着他刚添的香，正袅袅地升起一缕轻烟。</p>

有脚步声急匆匆靠近，他轻轻抬头，目光微动。</p>

房门倏地被推开，一阵冷风从院内灌入，将烛火吹得一抖。陆宸赤脚站在门口，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睡袍。她扶着房门轻轻喘气，微笑道：“离了香，果然难眠。”</p>

翌日清晨。</p>

因与白衣青年关系亲近了些许，叶晞与苏凛又来医馆寻他，正见几名医馆学徒正来回搬运器材，原来是医馆用具需做一番新俢。一名学徒手中器材沉重，步子又迈得快，路过叶晞二人时忽然一晃，险些跌倒。苏凛连忙接住，笑道：“我帮你。”</p>

学徒忙道：“多谢公子。”</p>

苏凛便携着器材随他往内院走，边走边道：“怎么不见陆风，莫不是又去香楼了？”学徒知他二人这几日常来医馆，且与白衣青年相熟，便道：“陆风公子在厢房清点器具，两位找他有事么？”</p>

苏凛笑而不语，叶晞亦不语。到了内院厢房，果然见白衣青年正与账房先生说话，见他二人前来，便点头微笑致意。</p>

叶晞见他清点交接，竟是一刻不停，好容易寻了空插话道：“听闻今晚西市有花灯会，我……”话未说完，一名学徒又运了器具来，他微笑道：“叶姑娘稍待，医馆此刻繁忙，怕不能顾及了。”</p>

她便退在一旁，苏凛道：“这么多器具，不知何时才运完，我随他们一起罢。”叶晞点头，正要同他一道，他低声笑道：“你便在此地陪你哥哥罢。”说着便留下叶晞，自去外院了。</p>

往来学徒不时从她身前路过，她一时插不上话，便左右四顾，绕到一射远的屋墙，踩着树枝上了房顶。斜面瓦房不易站稳，她走几步在边缘坐下，撑着下颌张望。此处距地面三尺有余，视野良好，可俯观整个内院，自然也可观察白衣青年动向。她静静看着他与人交谈行动，眉目渐渐舒展，一时心下宁静。</p>

白衣青年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又似只在关注天色。叶晞静静望了他片刻，见内院暂时无人，便欲下楼寻他说话，刚起身，一股凉意突然从脊背发散开来，迅速扩展到手脚头颅。她心下惊惶，还未来得及后退，眼前便蓦的一黑，从房顶跌了下去。</p>

屋下原是青石地，她闭着眼，却不知跌进谁的怀抱，温暖而有力。那人似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却再听不清后面说了什么，晕倒在他怀里。</p>

苏凛一进内院，便见白衣青年抱着叶晞直往诊室奔去，他赶上前，大惊道：“叶晞！”</p>

白衣青年脸色铁青，撞开诊室门，对陆宸急道：“宸，快！”</p>

陆宸原在翻看病例，见状忙起身探查，一碰她前额，只觉体温低得可怕。苏凛急切道：“必是寒症又犯了，快拿手炉来！”</p>

他依言去了厢房，不多时便捧着手炉回来，正听苏凛对陆宸道：“半月前才犯过一次，怎知这就又发作了。陆姑娘能否探出什么？”</p>

白衣青年目光投向病床，只见叶晞脸色苍白，嘴唇眼睫冷得颤抖。他将手炉放进被中，触碰到她手时，只觉娇弱冰凉，不由得小心握住，为她暖手。</p>

陆宸道：“这病症实在疑难，我有一猜想，需查阅医典方能确定。”</p>

苏凛道：“听她所说，这病发作需三五时辰方能缓解，我在此守着，陆宸姑娘快去罢。”</p>

陆宸虽不放心，却也拿病症无法，只好先去书房。白衣青年与他同坐在叶晞身旁，一时两人无话。沉默良久，苏凛低声道：“你既然关心她，为何故意冷落？”</p>

他垂眸不语。</p>

“她这两年独自行旅，除却寻医问药，更重要的是寻你。一个女孩儿独行有多不易，你可知道？”</p>

“我……”他迟疑良久，终是无话可说。苏凛又道：“你可知她哥哥为何失踪么？正是为了替她寻药。若你真是她亲人，何至一再伤她心？”</p>

他缓缓道：“抱歉，我不知情。”</p>

苏凛轻叹道：“这原也不怪你，你如此遭际……罢了，等她醒来再说罢。”</p>

从隅中等到午初，又等到日影西斜，叶晞终于恢复如初，慢慢睁开双眼。苏凛欣喜不已，问了几句话，她皆答无事，只白衣青年在一旁静默不语。</p>

叶晞看了看他，对苏凛微笑道：“你先出去罢，我有话与他说。”苏凛依言出门，临走将门合上。</p>

她目光直视白衣青年，温柔道：“今日多谢你了。”</p>

“谢我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