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凤栖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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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梧。</p>

已是深秋，梧桐叶几乎落尽，只剩零散的枯叶挂在枝头。鸟巢暴露在空旷的枝桠间，原本亮红的鸟蛋竟十分黯淡，似将烬之烛。</p>

林决随阳先生站在鸟巢旁，低声道：“如此虚弱，与上次来时竟是两般模样。”</p>

阳先生道：“异鸟生长原就需要极强灵气支撑，我先前所布火灵阵法已是权宜之计，只勉强供其存活，比亲鸟孵育缓慢许多。现灵晶被盗，灵气缺失，若不及时补充，怕不久便会失去生机了。”</p>

他点头道：“我如何给它补充灵气？”</p>

“将灵气稳定输送至它体内便可，如你寻常采药一般。”阳先生随手捡了根枯枝挑开阵眼几枚灵晶，“阵法已失效，不会伤你，去罢。”</p>

林决走至鸟巢旁盘腿坐下，双手覆在壳上，闭眼用心感受，只觉其中似有一颗心脏微弱跳动。他缓缓渡送灵气，那心脏便渐渐变得有力，扑通扑通地传入他耳中心里。他睁眼细看，鸟蛋已重新亮起来，且比初见时更为耀眼。</p>

他一面渡送灵气，一面问道：“需多长时间？”</p>

“一日两个时辰，你身体应当能承受。我另去准备一物以作替代，仍需你相助，却不必累月留山了。”</p>

林决点头，又道：“先生可否讲解这异鸟是何来历么？”</p>

阳先生在他身旁目视鸟巢，哑声道：“你可听说过凤凰？”</p>

“凤凰？”他先是一惊，随即微笑道，“我原以为只是上古传闻，没想到真的存在。”</p>

“人类离山许久，将此当做传闻亦是常理。”</p>

林决惊道：“人类也曾在万重山生活？”</p>

阳先生道：“我曾与绛树山神叙谈，据她所说，人类原生活于西重山，与众灵禽异兽并无不同。后人类不愿限于万重山，便自舍了灵力，举族往东迁至山外，开疆扩土，形成诸国，上古过往皆流为传说了。”</p>

林决听了，一时震撼无言，只默默低头沉思。想起所历种种，他瞬间明白了为何许多病症只万重山草药可解，为何花暝对人类这般敌意，为何社会自古排斥巫师。他苦笑道：“难怪传言皆告诫不允入山，原来是祖先不愿后辈返回故土。只是如今就算想回来，万重山也不会再接纳我们了罢。”</p>

阳先生无语默认。</p>

林决才得知此事，一时还不能尽平稳心绪，垂眸想了许久，喃喃道：“我入山采药，是否——”话未说完，掌中灵气不自觉加重些许，鸟巢霎时狂躁起来，原本平稳的心跳也骤然加剧，似有无数灵气即将喷薄而出。</p>

阳先生道：“渡灵莫过急过猛，否则于你于它皆有损伤。”</p>

他忙稳定心神，撤了力道重新渡送灵气，鸟巢这才慢慢平息。待恢复原状，他额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了。</p>

两人一时无话。沉默许久，林决忽道：“还未问过先生，先生师门历代隐居在此，便是为了这凤凰罢？不知已驻留了多久？”</p>

阳先生抬头望着凋零的树枝，又似望着不知几千丈外的天空，低声道：“七百余年。”</p>

林决叹道：“为一异兽而至此，先生仁心可敬。”</p>

他沉沉地似笑了一声，并无言语。</p>

又过了许久，眼见日影西斜，林决面色亦有些泛白，阳先生道：“今日便到此为止罢。”</p>

他缓缓停下灵气，起身时身体微晃，险些摔倒。阳先生伸手扶住他，低声道：“多谢。明日或可减些灵气，不至损耗过大。”</p>

他看着恢复亮红的凤凰卵，微笑道：“不必担忧，我无甚大碍。”</p>

阳先生引他远离鸟巢，又将灵晶拨回原位，道：“回去罢，明日再来。”</p>

***</p>

江雪尧把头蒙在被子里，想隔绝门外声响，苏凛却一直在门外嬉笑道：“雪尧，再晚菜就凉了，你再想吃叶晞做的可没有，莫非你想尝尝我的厨艺么？”</p>

她听了半日，一手抄起枕头砸在门上，骂道：“闭嘴，吵死了！”</p>

苏凛吓得后退一步，又上前叫道：“怎么叶晞他们来你就不打？我的话就污了你的耳了？快出来与我辩解一番！”</p>

她往被子里又缩了几分，只不理他。</p>

门外苏凛又嚷了几句，无非是劝她出门用饭等话，她皆不言语。又有脚步声走近，她将脑袋探出被窝，只听林决道：“你先去罢，这里有我。”</p>

苏凛应一声，压低声音不知说了什么，往食舍去了。</p>

林决道：“雪尧，是我。”</p>

她打开门，见他端着饭菜立在门口，面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不由得鼻尖一酸，又忙别过头去拭泪。林决将饭菜放在桌上，温声道：“快吃罢。”</p>

江雪尧便坐下默默吃菜，才吃几口，眼泪便簌簌地往下落在碗里。林决一面为她拭泪一面道：“吃饭时莫想别的，小心伤了身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