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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敬说到做到,赶在正午时分第一个走到了盛安宫的英武门前。</p>
皇室的亲卫兵皆持红戗肃立在宫门百米外,在围观的百姓之间形成了一道防止暴动冲击的人墙。</p>
而宫门前,也不止长敬一人。</p>
他的身侧就站着一袭繁重宫裙的苪南公主,她早已而立成家,但驸马英年早逝,只留下她一人,为避嫌她便一直带着珠玉面纱。</p>
而她的身侧则是头戴金冠,着镶金红袍宫装的皇后。</p>
还有刚及束发之龄的太子,依偎在皇后臂侧。</p>
长敬看似孤立无援,可他知道他的身后就是一起几经生死的伙伴,还有虞老。</p>
无论长敬心中对虞老有多复杂的情绪,都不得不承认他作为枕月舍七大舍老之一的手段和力量。</p>
没有他,今天这场戏就唱不成。</p>
祁珩当权时,满朝文武无一个人敢忤逆,更无人刚擅权,唯一有实力与其在朝殿之下一争的就是他的妹妹苪南公主。</p>
什么瑞王、巍王在她眼里都不过只是如跳梁小丑一般的虾兵蟹将,不值一提。她手握皇室十之七八的兵马,何惧几个无权无势的亲王?</p>
之所以要做今日的功夫,也不过是借他们的手,为她接掌帝国实权做基罢了。</p>
因祁珩喜怒无常、残忍暴虐的作风,在他疯后竟是没有一人想要维护他的地位,苪南公主这才一举得势,拉拢了本就与她有私交的重臣,以及早就对祁珩心怀恨意的皇后与太子。</p>
此时,她的话就等同于皇室的态度。</p>
“熹武七年,先皇逝世,吾兄即当今圣上继位,在政十六载边境太平祥和,轻税重商,百姓安乐。”</p>
“然,十日前圣上突遭异端,虽性命无虞,却神智全失,无力再理朝政。”</p>
“俱幸得枕月舍门人亲眼所见当日之景,亲耳所闻当日之语,可以幻梦术法还原真相于众前,予天下一个交代,以绝贼人之心,稳我西岩安庾。”</p>
“今日,吾以皇室之名起誓,无论枕月舍所述之相何如,均无半分虚假,更无人从中作祟。祁氏皇族三百七十二人谨遵天人使命,佑我西岩天运长盛。”</p>
苪南公主虽是女子,可其站于千军万民之前却无一丝怯懦,声音铿锵有力,清晰可闻地传到了在场的每个人耳中,无一人敢有异声。</p>
这也多亏了她这么多年在京都的积累。她与祁珩不同,她深知如何取民心以用之,这些年撒出的金银皆在今日收获了成效。</p>
民众的信服沉默无异于对她的支持,即使她只是个没有继位权的长公主。</p>
而权力本该仅次于皇帝祁珩的皇后却聂然无声,只能紧紧揽着自己的儿子——她唯一的依仗。</p>
接下来就该他们了。</p>
长敬换下了织梦渊的黑袍,此时就是一身枕月舍门人贯穿的月色长衫,特意摆了张“我很诚恳,不会说假话”的脸,坦然地望向人群之中。</p>
百姓远远地只瞧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清清沥沥地站着,与周遭的皇室格格不入,泾渭分明。</p>
虞老依旧挺着他极具分辨性的大肚子,摇着虚白的纸扇一摇一晃地走到了盛安宫前。</p>
皇后身后一个婢女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鱼白中带着一点金色纹路的储梦枕走了出来。</p>
虞老一手接过祁珩御用的储梦枕,一手撑着纸扇。</p>
他也无需自报家门,根本没有人敢质疑他的身份。</p>
枕月舍七大舍老之中,只有排在前三位的舍老是从无名神山出来的,也只有他们精通五种控梦术。</p>
这是长敬第一次看虞老施展控梦术,便看的格外仔细。</p>
可也不见虞老手间如何变幻,只不过纸扇一摇、一扇,他手中的储梦枕就凭空飘浮了起来,逐渐上升到了半空中,让人所有人都能看到其中聘聘袅袅氤氲而出的白雾。</p>
这就是祁珩的梦境,他是织梦渊入世以来,第一个被公开梦境的皇帝。</p>
没有人知道储梦枕里有什么,连苪南公主也没有事先看过,除了虞老便只有祁珩自己知道了。</p>
所有人都在好奇皇帝会做什么梦,连长敬都在猜测是否会是金戈铁马的战场。</p>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第一个被释放出来,放大呈现在半空中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白云梦,没有特别的情绪起伏,也没有引人注目的物件和事件。</p>
长敬微微皱起了眉,看向角落里的一个隐藏光点。</p>
梦境中的祁珩好像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在偌大的宫殿之间,黑夜遮掩了视线,令人看不清这是哪里。</p>
皇后紧紧盯着那黑漆漆的梦境,双手不自觉得加重了力道。</p>
太子被捏疼了,便扭转了下身体,想要脱离母亲的桎梏。</p>
再抬眼时,第一个梦已经结束了。</p>
第二、第三个梦境依旧只是普通的白云梦,依旧只有模糊的一个景象,与寻常人醒来便不会记得的梦境类似。</p>
直到第七个梦境,众人才看出些许端倪。</p>
祁珩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一个人站在盛安宫的议事殿前,时而举剑乱舞,时而激愤高喝,时而跌坐在地仰天长歌,全然没有一个君王该有的模样。</p>
简直就如市井里喝醉了酒的糟汉发酒疯一般。</p>
人群中渐渐起了些细碎的议论声,他们指着梦境的各处点评着。</p>
难道说,他们的皇帝早就已经疯了?</p>
所以他才会总是虐杀侍女兵将,夜间不眠不休地穿梭在各个宫殿间?</p>
那个议事殿前的位置,不就是祁珩那日完全失去神智的地方吗?</p>
这么说,根本没有人害他,是他自己疯魔了?</p>
那起因是什么呢?</p>
储梦枕接连又释放出了九个梦境,有他一个人走在荒无人烟的京都郊野,有他独自一人高坐城墙之上,猛地跳落下坠的场景,还有他将自己完全浸没在浴池之中的模糊水浪。</p>
他没有梦到任何其他人,只有他自己。</p>
长敬看向虞老,眉目紧皱不语。</p>
最后一个梦境结束,虞老收回储梦枕,朝皇后身边的宫女亲切一笑,将储梦枕归还。</p>
他没有对祁珩的梦境做任何点评和归纳,全凭各人各思,揣度猜测。</p>
这时,苪南公主缓缓上前一步,走到了长敬身侧,朝众人开口道:</p>
“吾兄儿时曾与我在盛安宫奔走玩耍,但有一次意外在宫殿内走失,母后找到他时,他就摔倒在城墙脚下,御医诊断后说并无大碍,未曾想……”</p>
苪南公主突然抬手掩面,传出低低的哭音来,似是真的在为祁珩儿时不幸的遭遇伤怀自责。</p>
皇后此时也突然开口,“圣上他,他总在夜晚一个人走出寝殿……”</p>
没有人说祁珩是因为小时候的摔伤致使大脑受伤,也没有人说祁珩长期就有梦游和失常的举动,但“祁珩因为旧伤发作得了失心疯”的结论就这么出现了每一个人的心中。</p>
底下人群的议论声越来越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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