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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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人齐，纪慎语的位子加在丁汉白左手边，他一要夹菜就被丁汉白用胳膊肘杵一下，端碗喝汤还被搡得撒了一点。</p>

“你想干什么？”纪慎语压着舌根，“浪费粮食你开心？”</p>

丁汉白坐着也比他高出多半头，宽肩挤着他：“这个家就这样，本事大就霸道，吃喝随便，没本事就窝囊，受气。”</p>

纪慎语反击：“没看出你有什么本事，天天在家歇着。”</p>

丁汉白把最后一个丸子夹到碗里：“骂了领导还不被开，这就叫本事。”又夹起丸子下铺垫的白菜叶，半生不熟一层油，放进对方碗里，响亮地说：“珍珠，多吃点，吃胖了师哥也不笑话你。”</p>

纪慎语牙缝里挤话：“谢谢师哥。”</p>

快要吃完，忙碌一天的丁延寿搁下碗筷，忽然说：“慎语，芳许一直让你上学，我也是这么想的，接着念高三，毕业后再说。”</p>

纪慎语觉得天降惊喜，咧开嘴点头：“我上，谢谢师父！”</p>

丁汉白余光瞥见十成十的灿烂笑容，险些迷了眼睛，他琢磨纪慎语的学习成绩肯定一般，草包就是草包，在任何方面都一样。</p>

等人走尽，客厅只剩丁汉白一家三口，姜漱柳抓着把葡萄干当饭后零食，丁延寿看天气预报。“爸，”丁汉白想起什么，“听说纪慎语是纪师父的私生子？”</p>

丁延寿没隐瞒：“嗯，办完丧事当天就被芳许他老婆撵出来了。”</p>

丁汉白莫名好奇，贱兮兮地笑：“没分点家业什么的？”</p>

“分了，就那三口箱子。”丁延寿说，“芳许早就不动手出活儿了，这些年一直折腾古玩，病了之后慎语端屎端尿地伺候，家里的东西被他老婆收得差不多了，等人一没，他老婆就堵着房门口让慎语收拾，生怕多拿一件东西。慎语把书敛了，料是他这些年自己攒的。”</p>

丁汉白补充：“还有白金镶翡翠耳环。”</p>

丁延寿没见，说：“假的吧，真的话不会让他带出来。”</p>

“不可能，天然翡翠！”丁汉白立即起身，就算纪慎语唬弄他，可他又不是瞎子，再说了，假的至于那么宝贝？他急匆匆回小院，和姜廷恩撞个满怀。</p>

“大哥，我找你。”姜廷恩攥着拳晃晃，“我想进机器房抛光。”</p>

丁汉白带着对方去南屋机器房，瞥了眼纪慎语的卧室，亮着光掩着门，没什么动静。“雕东西了？”他开门进去，在灯最亮的机器房示意姜廷恩展示一下，“我看看。”</p>

姜廷恩摊开手，知道丁汉白和纪慎语不对付，便含糊其辞：“雕了个小姑。”</p>

丁汉白拿起来：“你雕的？”</p>

“对啊，我雕的……”姜廷恩眼珠子瞎转，不太想承认，“吃了个冰淇淋，舒服得下刀如有神，我也没想到。”</p>

丁汉白问：“你现在有没有神？”</p>

他没等姜廷恩回答，攥着南红就坐到抛光机前，不容反驳地说：“我来抛，省得你灵光没开又糟蹋了。”</p>

姜廷恩不服气，但想想反正是送给姜采薇的，又不属于他，那爱谁谁吧。但他不确定地问：“哥，这块真特别好啊？”</p>

丁汉白看见好东西就有好脸色：“好南红，画工栩栩如生，走刀利落轻巧，没一点瑕疵不足，水平比可愈尔和都要好。”</p>

姜廷恩心里生气，合着纪慎语藏着真本事，到头来他的水平还是倒数第一。他挺郁闷：“哥，我回了，你抛完直接给我小姑吧。”</p>

丁汉白关门开机器，打磨了一晚上才弄好，抛过光的南红也才算彻底完成。他欣赏着，灯光下的南红透着平时没有的亮度，熟练的技巧撇开不谈，之所以好，是好在线条的分布上。</p>

一颗金刚石没什么，切工好才能成耀眼的钻，玉石也一样，雕出来好看是首要的，细观无暇显手艺水平是高一等，最高等是完成品最大限度的美化料本身，改一刀都不行，挪一厘都过分。</p>

显然，姜廷恩没这个本事，打通任督二脉都办不到。</p>

时间晚了，丁汉白打算明天再给姜采薇，回卧室时经过隔壁，发现掩着的门已经开了。他咳嗽出动静，长腿一迈登堂入室，正好撞见纪慎语在擦手。</p>

纪慎语湿着头发，刚洗完澡，但头发可以不擦，手要好好擦。他没想到丁汉白突然过来，举着手忘记放下：“有事儿？”</p>

丁汉白吸吸鼻子：“抹什么呢？”</p>

纪慎语十指互相揉搓：“抹油儿呢……”</p>

丁汉白走近看清床上的护手油和磨砂膏，随后抓住纪慎语的手，滑不溜秋，带着香，带着温热，十个指腹纹路浅淡，透着淡粉，连丁点茧子都没有。</p>

他们这行要拿刀，要施力，没茧子留下比登天还难！</p>

丁汉白难以置信地问：“你他妈……你他妈到底学没学手艺？！”</p>

纪慎语挣开，分外难为情，可是又跟这人解释不着，就刚才抓那一下他感受到了，丁汉白的手上一层厚茧，都是下苦功的痕迹。</p>

“刚长出茧子就用磨砂膏磨，天天洗完了擦油儿？”丁汉白粗声粗气地问，捡起护手油闻闻又扔下，“小心有一天把手指头磨透了！”</p>

纪慎语握拳不吭声，指尖泛着疼，他们这行怎么可能不长茧子，生生磨去当然疼，有时候甚至磨掉一层皮，露着红肉。</p>

“我……我不能长茧子。”他讷讷的，“算了，我跟你说不着。”</p>

丁汉白没多想，也没问，探究别的：“你那翡翠耳环是真是假？”</p>

纪慎语明显一愣，目光看向他，有些发怔。丁汉白觉得这屋灯光太好，把人映的眉绒绒、眼亮亮，他在床边坐下，耍起无赖：“拿来我再看看，不然我不走。”</p>

纪慎语没动：“假翡翠。”</p>

丁汉白气得捶床，他居然看走眼了！</p>

“本来有一对真的，被我师母要走了。”纪慎语忽然说，“师父想再给我做一对，我求他，让他用假翡翠。”</p>

“为什么？”</p>

“假的不值钱，师母就不会要了，我也不在乎真假，师父送给我，我就宝贝。”</p>

“既然宝贝，怎么轻飘飘就给我一只？”</p>

纪慎语蕴起火，想起丁汉白蒙他，“我只是暂时给你，以后有了好东西会赎的。”他扭脸看丁汉白，“你看出是假翡翠了？”</p>

丁汉白脸上挂不住，转移话题：“纪师父是你爸？”</p>

纪慎语果然沉默很久：“我就喊过一声，总想着以后再喊吧，拖着拖着就到他临终了。”</p>

他哭着喊的，纪芳许笑着走的。</p>

他起身朝外走：“早点睡吧。”</p>

纪慎语钻进被子，在暗夜里惶然。片刻后，窗户从外面打开一点，嗖的飞进来一片金书签，正好落在枕头边。他吃惊地看着窗外的影子，不知道丁汉白是什么意思。</p>

“书那么多，这书签送你。”丁汉白冷冷地说，“手擦完，头发也擦擦。”</p>

人影离开，纪慎语舒开眉睡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