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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夜长, 纪慎语醒来时天还透黑,室内也黑。也许因为吐过两次,他连呼吸都有气无力, 比不上耳畔强有力的心跳。</p>
他这才发觉,自己早脱离本来的被窝, 此时藏于丁汉白的怀抱。对方抱着他, 以一种包围的姿态,胸膛相贴,两腿交缠。他挣不开, 细弱地叫一声“师哥”。</p>
这师哥很能睡,半天才迷迷糊糊答应。</p>
“还早。”丁汉白嗓音沙哑,动弹手臂,反将纪慎语搂抱更紧。对方微凉的鼻尖碰他腮边,有点痒,于是他笑,闭着眼笑褪了睡意。</p>
台灯打开, 他垂眸:“叫我干吗?”</p>
纪慎语抬眼:“我怎么骨碌到你被窝了, 不好意思。”</p>
丁汉白说:“没关系。”他装作大度, 不准备承认是他拽对方入怀, 说完也不松手, 目光交融分外安静, 灯光还平添一点温馨。</p>
纪慎语心中不无惊讶,他昨晚来时没期望丁汉白给他好脸色, 只不过比起丁尔和的嫌恶,他更能接受丁汉白的嫌弃。不料,丁汉白揽他进屋,给他水喝, 喂他糖吃,此时挨近抱着他,竟也没有丝毫讨厌。</p>
“师哥?”他问,“你怎么了?”</p>
丁汉白颇觉莫名:“什么怎么了?”</p>
纪慎语不知道如何说:“你怎么跟个大好人似的。”</p>
丁汉白险些背过气去:“不然我还真是个浑蛋啊?!我从小拾金不昧、大公无私、有钱出钱……你这好赖不分的白眼狼。”</p>
刚回完嘴,纪慎语低头蹭他,就用前额的头发,主观地、轻柔地蹭他。他不喜猫猫狗狗,却也见过小猫小狗如何撒娇讨好,霎时间愣着不懂回应。</p>
而纪慎语用肢体表达亲昵,只因面对面说不出感谢的话。天一寸寸发亮,他回头望,望见窗外的冰雪世界,想扑过去使劲看。</p>
丁汉白制着他:“昨晚就下了,没看见?”</p>
纪慎语讷讷:“看见了。”但光顾着注意丁汉白和乌诺敏,没顾上惊奇雪有多大。他转回脸,问:“师哥,乌老板的女儿是不是喜欢你?”</p>
他看乌诺敏对别人不甚热情,所以有此一问。</p>
丁汉白噙笑:“很显然是啊,少女心动藏不住。”</p>
纪慎语支吾:“不太好吧。”他觉得不太好,但不知道哪儿不好,为什么不好?“那个,小敏姐……”忽又茅塞顿开,“你还有小敏姐呢,你就那么喜欢叫敏的女孩儿?”</p>
丁汉白说:“诺敏在蒙语里是碧玉的意思,她碧玉,我白玉,你说配不配?”</p>
纪慎语无从反驳,还真挺配,对上丁汉白的眼睛,那眼底的意味美滋滋,似乎两情相悦那么高兴。他蓦然惆怅,说:“那你们离得好远。”</p>
安静,丁汉白预想的一泡酸醋悄无声息,奇了怪了,明明自己吃自己的醋都能掰扯几句,怎么换成旁人反而哑巴了?他问:“想什么呢?”</p>
纪慎语答:“我在想,几年后乌诺敏大了,你们结婚,那我住在小院就不方便了,我到时候搬哪个院儿住呢。”</p>
丁汉白张嘴要涌一口热血,气得将纪慎语推开。他纳闷儿,狂妄地活了二十年,现在摊上剃头挑子一头热,这憋屈滋味儿,该不会是报应吧?</p>
没等丁汉白弄清,纪慎语已然滚到窗边看景儿,开一点窗户,摸外面窗台的积雪。扬州的冬天有时也下雪,只不过没这么大,眼前路也白,树也白,哪儿都是白的。</p>
纪慎语看得入迷,出门时猛冲,在雪地里撒欢儿。</p>
一行人要去巴林右旗,乌老板和伙计开车带路,丁汉白他们在后面跟着。路滑车凉,慢慢地晃,丁汉白瞥一眼后视镜,问:“还难不难受?”</p>
纪慎语坐在副驾,回答:“好多了。”</p>
丁汉白继续说:“包里有从家带的点心,饿就垫补一块儿。”</p>
他关怀的话语不停,一反往日作风,几句之后再瞥一眼后视镜,对上丁尔和的眼睛。丁尔和没想到丁汉白对这五师弟这么好,却也坦荡地没有闪躲。</p>
不咸不淡地到达巴林右旗,雪更深,白得晃人眼睛。渐渐近了,车辆纵横,谈不上人声鼎沸,那也是格外热闹,</p>
一眼望不到头的摊位,来自五湖四海的买主,奇石市场历年都这样声势浩大。丁汉白裹紧大衣下车,皱着眉,生怕自己害雪盲症。</p>
一回头,见纪慎语团着雪球跑来,紧接着屁股一痛,被狠狠砸中。他敏感极了:“你砸我屁股什么意思?”</p>
纪慎语回答:“上次在小河边,你不也砸我了?”</p>
合着就是个以牙还牙,丁汉白懒得再闹,冷哼一声昂首阔步,纪慎语追上他,终于涌入乱石缤纷的市场。巴林鸡血最有名,深浅不一的红,浓淡各异的红,衬着皑皑白雪,靡艳到极致。</p>
纪慎语看痴了,经过几家质量上乘的,却不见丁汉白停下,问:“师哥,刚才那家的鸡血石不够好?”</p>
丁汉白说:“鲜红透润,好。”</p>
纪慎语又问:“那不买吗?”</p>
丁汉白白他一眼:“着什么急。”</p>
市场占地面积很大,他们逛了许久才走到一半,纪慎语或是讨教,或是惊讶石头好看,而丁尔和虽然看得有滋有味,但始终默默。</p>
如果选得好,同去都有功劳,如果选得不好,谁做主谁担着。</p>
丁汉白总算停下,半蹲在摊位前细看那几块石头,而后直接问价。价极高,之所以摊位前空空荡荡,全是被高价吓跑的。</p>
“听口音你不是当地人?”丁汉白说,“就这几块,别砸手里。”</p>
老板是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浓眉利眼,却不露生意人的精明,而透着一股凌厉气势。他浑不在意:“好东西宁可砸在手里,也不能贱卖。”</p>
丁汉白笑笑,揣着兜继续逛,脑中却把石头和男人牢记清楚。纪慎语伴在身旁,问:“师哥,那几块鸡血石是上乘的羊脂冻,我们要入手吗?”</p>
丁汉白反问:“你有什么意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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