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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顶着人们的目光,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明城凌志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惜,而岳修兵也在厅上,就站在明城凌志身后,暗沉沉地凝视着玫敏心,不知在想些什么。</p>

之后,玫敏心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复述那晚潇康对她说过的话,她已经在心里演练很多遍了,可当众还原一个痴心人被抛弃的场景,对一个女人是何等羞耻?但她还是坚持完成,没掉一滴眼泪。</p>

文禄昭捶胸顿足地骂道:“渣男!还我女神清誉!”</p>

吕裕龙连连咋舌。</p>

……</p>

“皖州,要打仗了啊?”</p>

又有人议论着:“所谓师出有名。”</p>

“他们还要公开表明态度,奠定一个基调,然后名正言顺地重启融蛊解药的研发吧?再把空间构术和崩玉理论送给天工府。”</p>

“对,茉雁府别想染指了。”</p>

“之后的晁都会显得很拥挤吧?”</p>

“……呵呵。”</p>

审判进行到这个阶段,气氛和之前明显不同,舆论已经有了导向,人们的思路也终于变得清晰起来。这场审判涵盖了怎样的政治目的,证人们所陈之事究竟有没有漏洞,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零零散散地拼凑出一个有头有尾的解释,而人们都知道,解释过后,就是要他们表态了。</p>

————————————</p>

白皓修修整过后,带洛桑一起出去,回到证人席上,不想错过好戏。卫律官法外开恩地给添了把椅子。</p>

“诸葛大人,”霁慕白望着台上,说:“我其实算不得什么证人,也不是你们要找的嫌犯。此等大案,今日梳理到这个份上,我以真央灵术院综合榜首、慕州崇明阁长骑督军、四大贵族之霁慕家朝会代表的身份,想为夜柏府全族,说几句话。”</p>

慕州人的心“咚”得一声沉底了,脸皮直发麻。一瞬间,怀化春感觉数道浸满恶意的眼光朝自己射来,那些情绪太过暴露,以至于立刻就被他察觉到。</p>

霁慕白昂然道:“女帝应天年代,贵族专权,民不聊生,十三国有了灵术武装,纵横侵略,杀伐不断。可当年战场上用血肉铺路的是谁?是数千万的苦役和农奴,就如同此番晁都一夜时间死于非命的七千八百六十四人,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p>

众人眉头紧锁,感觉不妙。</p>

“三百多年过去,为什么我们还是这样?”霁慕白痛心疾首地质问他们,“各界总说夜柏府不配入贵族之流,他们是暴发户,为女帝打开国门是叛变,广开言路推行工商是下作,扩张天赐军包围晁都是要夺塔谋逆……可在我眼里,他们是改天换地的先驱者!是静灵界傲立东方的奠基人。”</p>

霁慕白气息一提,抖落了一身无形的枷锁,话音中那丝丝缕缕的颤抖被他藏起来,昂首挺胸地说:“霁慕白恳请判镇缉拿游军司令潇康,并且,重审八三年轩辕塔密使沈同文暗杀同僚,诬告夜柏腾老将军谋逆一案!”</p>

人们的眼珠子瞪出来了。</p>

岂料霁慕白还没说完!紧接着又照时间顺序列举了共计九桩大案,全是这十几年间袁重国打压夜柏府,盘剥天赐军的重要手段,话间以受害者身份将背后阴谋全带了出来。</p>

群情激奋——</p>

“满口胡言!”</p>

“蒲瑾才是临死前随意攀咬……”</p>

“这小子该拖下去虫狱十五年监禁!”</p>

霁慕白字字铿锵地说:“一切证据,具在南通路四枫院,我可以提供清单,判官大人派人取来,一一核查便是!我霁慕白今日死谏,请把袁将军当年做过的事一一公开,还晁都百姓一个公道!”</p>

好多人站起来了。</p>

诸葛正辽再拍惊堂木,不过这会儿人们看他已经变了眼色——装模作样!</p>

袁门在晁都好歹发展了二十多年,袁重国死了还有他的子侄孙辈,跳出来强调这些案子早已了结。但怀化春也不是没有发展群众工作的,对手先扰乱秩序,便有好事分子大声嚷嚷——说不定这里边有前总督和圣炎勾结的线索呐?</p>

这话说得就太难听了!大家都是会传音术的,一时间群魔乱舞,唾沫横飞,谁也不让着谁。袁门现在日子不好过,本就草木皆兵受不得惊吓了,这一看怀化春朝他们捅刀不够,居然还把茉雁幽煌卖国的脏水泼他们身上,顿时暴起,指着茉雁煊煜骂了起来——</p>

“总督大人是专挑软柿子捏吗?”</p>

“谁不知道那才是真凶?”</p>

“当年买通狱卒让董卿蓝偷渡出狱的是他家的许长贵!”</p>

“八九年贪污的那十八万两黄金去哪里了?”</p>

“为敌人创造战争兵器来打晁都!你们一族当诛!”</p>

“卖国贼!西蛮人的走狗!”</p>

“……”</p>

茉雁煊煜也跳起来了。</p>

白皓修大开眼界!这一刻他就像没进过城的乡下人一样,看花了眼。阚明瑞和洛桑的反应也差不多,瞪着眼睛身边左顾右盼。</p>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员们集体失态了,这会儿跟菜市场吵架的泼妇没什么区别。夹在他们中间的,还有吃瓜群众吕裕龙、文禄昭之流,脸上被喷了唾沫星子,抱团戒备,免得被周围的人无处安放的拳头殃及。</p>

几千人的骂仗声势何其浩大?眼看就有撸袖子动手的趋势,这封闭的弧形空间,不得打一个流血漂橹,天崩地裂?</p>

——静灵界情绪喷薄的时刻!</p>

白皓修想起明城凌志那句话。突然,唱诵声起!</p>

尚且清醒的证人们一愣,回神扫视那一圈闭目捏决的外道众,灵压蒸腾,交联成禁言术的光带,纷纷绕绕地飘向大厅。</p>

效果是,瞬时失聪!</p>

沸腾的人群突然静止了一瞬,突如其来的安静甚至让有些激动过头的人失去平衡摔倒,或从栏杆上翻了出去!剩下的冷汗齐出,心惊胆寒。原来这中央大厅,每个人的座位底下都贴了符咒,悄无声息地被激活了,与禁言咒遥相呼应,强制性极高,隐然威慑。</p>

要知道启用禁言符咒,在中央大厅是百年难遇的情况,预示着暴乱和未知。于是理智似乎回到了人们身上,反抗的不再反抗,自发安静下去了。</p>

便只见这时,怀化春从座位上站起来,十分显眼地走出两步,人们的心都在外道众营造的“死寂”中直接蹦到了嗓子眼儿。</p>

白皓修也等着领教风系极致的灵压究竟是何等强大。</p>

然而,怀化春什么也没做,本人的存在便能构成如渊如海的威慑力,他冲外道首领挥了挥手,将禁言咒撤了,而已。</p>

“……”</p>

“……”</p>

凝滞的时空似乎又活了起来,人们恢复听力时,不约而同听到的是上千人大口喘气的声音!如海潮,诡谲而浩大。白皓修更是头一次见识到,原来也有不展示武力就可以达到镇压效果的啊……</p>

怀化春朗声道:“诸位,我们互相猜忌的日子该结束了吧?从凤朝楼将军遇害到现在,静灵界乱象丛生,丑态百出!结果呢?我们得到什么了?”</p>

包括茉雁煊煜在内,各路鬼神安静如鸡,心头打鼓。</p>

怀化春虎目顾盼,凛然生威,“审判镇第七监狱毁了,融蛊的解药没了,城外焚化的尸骨堆积如山!到现在,全境各地还有曲魂怪杀人作乱。”</p>

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如太古洪钟,在这环形空间中激荡出重重回声,振聋发聩。</p>

“而在这大厅里争执不休的我们,最终要一个全国通缉的罪犯来阻止敌人,简直是我静灵界奇耻大辱!”</p>

不知是谁起了头,人潮涌动起来,如海浪一般,各路神仙纷纷起身,但不再吵闹,好一副众志成城,合力断金的架势。</p>

“今天这几位给咱们指了一条明路,”怀化春的目光落至堂下证人席,掷地有声地说:“圣炎王朝!”</p>

“讨伐!”人们突然变得同仇敌忾,面子上如此,心底里却知道,这不过是声东击西,而自己要尽快做出抉择了。</p>

白皓修的目光扫过这些人,心中惊慨不已。只觉得要彻底赢得这场战争,真是个无比巨大的工程。而且这不是静灵界一国之乱,董卿蓝等人已经把皇帝三个半位面基地搬空,连带走完圣体计划的关键技术,和狼柯战后带回去的崩玉,那么圣炎也将走向崩盘。</p>

怀化春会和琾彬洲合作的,两个北陆大国的命运就像他们手中的琴弦一样,弹奏出乱世金戈铁马的悲鸣。</p>

怀化春下令:“央阒司历来执掌静灵界外交事务,请司正大人给圣炎王朝发函,叫他们尽快回应。”</p>

茉雁煊煜代父出面,只得俯首领命。然而今天这场面让他出离愤怒了,毕竟年轻,想来这是撕破脸之前最后一次虚与委蛇,竟似没了顾忌,问道:“可如果他们的答复,无法让我们满意……”</p>

怀化春说:“那就只能请司正大人亲自跑一趟了。”</p>

茉雁煊煜攥紧了拳头。</p>

“诸葛大人,”怀化春接着说:“传令长城临渊堡,即日起,暂停潇康一切职务,封缴噬神枪,由皎义阁副都秦秀山亲自押来听审。潇康若有不从,立即让皎义阁出兵捉拿,决不姑息!”</p>

诸葛正辽领命:“是!”</p>

……</p>

这一日审判,是静灵界命运的拐点。</p>

茉雁幽煌在府上听到消息,只感觉已经无可不可。本来他也不想那么快发动战争,但怀化春是趁你病要你命,穷追猛打!现在是要把他赶出晁都的节奏。</p>

茉雁府手上并没有怀芳镜,可茉雁幽菡却是实实在在死在了怀府手里。</p>

已经,非战不可了!</p>

————————————</p>

三日后,皖州急报,潇康携枪叛逃,于黑水渊失踪!一直以来乱象丛生雪连城同时发生兵变!皎义阁副都秦秀山居然成了叛军首领!怀化春火速调集荆、涣两州二十万大军,由东西两侧先后向北进发,与皖州交火。</p>

当天夜里,怀化春颁布战时特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静灵界封锁边境,全域备战。那是女帝留下来的规矩,战争时期,总督有权调动所有在编灵武者,任何人违命都将视为造反!</p>

三司并立的制度也将不复存在。</p>

至此,由皖州始,席卷全境的静灵界内战拉开了帷幕,宣告女帝之后三百年的和平迈向终结。</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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