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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同僚的家人往县衙送来了粽子当礼物,谢观南才察觉到,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端午快到了。</p>

西南种植水稻的历史十分久远,以各种形状大小不一的叶子裹住粘米做成的食物,无论外形如何,都可称之为粽子。其实在这里,粽子也并非只有端午可食,一年四季都吃得,甚至岁时也可作为应景的食物来吃,所以这里的妇人大多都会这项手艺。</p>

谢观南从同僚手中接过了几次不同的粽子,扁平的、长条的、三角的,每家的馅料也不同,咸的、甜的,放肉或豆类、栗子、蜜枣等等,口味上比京城的还丰富许多,着实让他开了眼界也饱了口福。</p>

上一次吃粽子,谢观南还在自己的家中,彼时他正让师父停了差事在家赋闲,心情抑郁每日里都闷闷不乐。谢母虽然疼爱自己的孩子但并不会无止尽地溺爱,就算不去衙门当值,也不由他在家荒废度日,每天都会派他些事做。不管是去自家铺子帮忙,或者是在家中挑些杂务来做,哪怕是替她跑个腿,总之并不让他过空着双手睁眼吃、闭眼睡的日子。</p>

谢家虽是积富之家,但家风素来是勤勉上进,谢观南也一直认为他阿娘是对的,人一旦无所事事并不会让脑子变得更灵活和清醒,就算是为了自己,也应该有些想做之事。起初他以为自己如果不当捕快了,还是可以回到家里做个记账管事的少东家,但真的去了铺子才知道,为何他的阿娘每天都睡得那么晚,白天又总是忙忙碌碌。</p>

没有一件事是能简简单单做成的,若是因为觉得做买卖比做捕快容易就选择回家,那和在战场上丢盔弃甲的逃兵无异。谢观南选择来云遮并不是为了逃避,也不是为了放逐自己,他是为了找一个答案来的,只是猛然间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他忙着熟悉和适应这里的一切,一时间竟把最初的目的给淡忘了。</p>

再后来则是因为遇到了季熠和那些案子,谢观南想要去整理这段时间的生活时就发现,他没法把案子和季熠分开来回忆,因为他在云遮的所有生活和公务,几乎都和那个人紧紧缠绕在一起。</p>

人的习惯要养成可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要改变一个习惯却难得多。</p>

悦庄也遣人给谢观南送来了粽子,是直接送到县衙里的。</p>

谢观南从戎州回云遮后没有再踏进过悦庄的大门,他直接回到自己那个小院里住了。在马车上说出这个决定后,季熠没有说什么,既不问缘由,也不争取要他改变决定,只是变得很沉默,非必要简直一个字都不想从嘴里往外蹦。一路无言地把人送到小院外,挂着一张笑脸同他说再会。</p>

头几天里,还是有丫鬟听了冯肆的差遣来小院里替谢观南料理家务和三餐,但有这样的熟面孔在周围走动,就好像有人时刻在提醒着,他生活中季熠的存在感。拒绝了两三次后,不知是冯肆终于愿意妥协,还是季熠发了话,悦庄终于是不再往那小院派人了。</p>

时隔两个多月再听到来自悦庄的声音,谢观南有些尴尬也有些怀念,他让那两个送粽子来的小丫鬟代问冯肆和苗姑好,却得到一句“苗姑与冯管事早都跟着王爷回西雷山了”的答案。</p>

原来不喜欢悦庄从来不是季熠的托辞,谢观南不在那里住,那庄子也就留不下厌恶它的主人。季熠或许曾经隐瞒过一些事,但只要是他亲口对谢观南说的话,确实从来没有一句是谎话。</p>

季熠他们几个既然都不在悦庄住了,这些应节的事情要么是早就吩咐下的,要么就是庄上的惯例。送到县衙的粽子不少,因为近来这东西实在常见,大家也都不多拿,上上下下分了一圈,谢观南手上还留下一篮。最近他的三餐都几乎是在外吃的,家里的灶不见火星已经很久了,这么些粽子别说他吃不完,就算想热来吃也实在懒的去动那灶头,这么一想,他横竖得给这些粽子找个好去处才行。</p>

散了衙后谢观南提着篮子直接就去了嘉义坊。他本想着把粽子给兰儿和容霏两家各送一些,可没想到在坊门口就撞见了席昀。</p>

回栖霞镇之后其实谢观南也来过两次嘉义坊,但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席昀。席昀的族兄席昭因牵连上安南细作,已经被都护府秘密缉拿归案了,但这事就连县衙也只是得到都护府的一个口信。拿人的罪名是草草带过说得极含糊的,连文书都没有一张,但都护府办事从来也没有地方官过问的余地,秦县令也只能按着都护府来人所说记上一笔,整件事进行得悄无声息,就好像席昭这个人从未在栖霞镇出现过那样,他的消失也没有惊起任何涟漪。莫说是席昀这个同族兄弟,恐怕就连席昭的妻儿也未必知道他究竟犯了什么事。</p>

“谢捕头还不知道吗?”寒暄过后,席昀听说谢观南是要去田家,表情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容氏出远门去了,田莺白天还回嘉义坊,在这里的邸舍和这边她熟悉的一些孩子在一块,晚上则让‘雏鹰堂’的人带回去照顾着。”</p>

席昀说的邸舍就是当初谢观南提议,在嘉义坊开设的日间孩童托管站,而“雏鹰堂”就是由悦庄出资办的善堂之一,专门负责收留照顾孤儿的那间。因为这事是谢观南一手经办的,他有空也会来邸舍看看孩子们,所以席昀才理所当然觉得田莺的事不管是邸舍或是善堂总该有一个渠道能让谢观南知道。</p>

“几时的事儿?”谢观南算了算,他上一次来嘉义坊还见过容霏,但那似乎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对于容霏,谢观南总是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负疚感,他当时不知道能和对方说些什么,只尴尬地问了几句关于田莺的话就匆匆走了,也并没有发现容霏有什么异常。</p>

“她走了有十天左右吧。”席昀下意识地接着说,他是坊正,坊间的事他大小都知道些,何况容霏是要留下一个孩子交给邸舍照顾,“虽然这么说有些凉薄,但田衡也死了这些日子,容氏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确实不容易,要是她想回老家或再嫁,其实也在情理之中。”</p>

“老家?她这次是回老家吗?容霏是这么同你说的?”谢观南没理会席昀对容霏那些絮絮叨叨的猜测,只盯着要紧的关键问,“她说过不再回来了吗?”</p>

“这倒没有,就算她想,也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吧?”席昀一脸自以为是的笑容,仿佛这世间唯有他一个能洞察人心,事实上容霏只和邸舍的人交待了照顾田莺的请托,余下那些便都是席昀知道她离开之后臆想出来的,他说得有板有眼,兴许是如此想过许多回,最后连自己都信了,“她也算对得起田衡了,这些日子田莺跟着她也没吃过什么苦,可容氏毕竟还年轻,谢捕头您说是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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