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垂鞭话平生（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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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天还未明，奉命连夜去府衙拿办收监李忠达的贺奔等人回阁复命，只说是一切顺利并无旁节，一干涉案人员与钱物俱清点收押，人财无一漏网。</p>

辰良与鸿柔正伺候赵元冲洗漱穿衣，他听罢凝思，只等片刻后亲自去允州府衙一趟。</p>

随贺奔一同回来的还有许襄儿。</p>

这丫头不知道赵元冲身份——估计知道了也做不到谨小慎微——此刻正带着满脸白粉探头探脑左看右看。</p>

贺奔疯狂给她使眼色，她只当没看见，只嘟囔道，“漂亮姐姐呢？她昨晚为我受了伤，不知道好点没？”</p>

此话一出，赵元冲蓦地一怔，忆起谢玿昨晚那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颊，后背顿时一凉。然而，还没等他问话，平地里只听怜音颤声大喊，“来人啊！快叫大夫！”</p>

赵元冲的心瞬间一沉，疾步走到谢玿房门口一瞧，胸中仿佛结了寒冰一般，连呼吸都要冷透了。</p>

他抱起谢玿，尽量不去看地面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一时懊恼一时心痛，昨晚...昨晚他的心思竟全数在瞒天过海上，居然没有察觉她受了伤。</p>

大夫诊脉施针过后，不禁摇摇头。赵元冲面色如铁。</p>

鸿柔示意那大夫有话直说不可藏头露尾，那大夫左右瞧瞧心中一凛，照实说道，“这位小公子受了内伤五脏有损在先，后又气急攻心，再加上医治不及，拖延时久，如今五脏经脉损伤不轻，短时间内想要恢复如常是不可能了，”说罢，他悄悄觑了赵元冲一眼，又赶紧道，“但是，若小心调理好好将养，数月半载的，也可痊愈。”</p>

赵元冲这才缓了脸色，拿过一旁怜音手中的帕子给谢玿擦拭汗水。</p>

辰良送了那大夫出门，顺便跟着抓药熬药去了。</p>

许襄儿站在门口舍不得走，踮着脚去看床上的谢玿。她方才说完昨晚变故，贺奔就不让她接近赵元冲了，将她往身后拉了拉，频繁示意她快走。</p>

许襄儿哪里懂得他深意，赵元冲也没有正眼瞧过她，想来她留在这里也没甚要紧，即使迁怒被训斥责骂她也不介意，那也是该的。</p>

她这样想，竟就这样小声说了。</p>

她对贺奔小声道，“阿玿姐姐伤得这样重，其实都是因我而起，理应是我照顾她的。”</p>

贺奔只想捂住她的嘴，赵元冲若真迁怒，岂是训斥责骂就能过去的？</p>

言毕，许襄儿忽觉身上一冷，抬头一看，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赵元冲如寒冰利刃般的目光向她扫来。</p>

她下意识要躲，却听赵元冲冷冷道，“山庄中这样的人有多少？”</p>

许襄儿有些战战兢兢道，“我不知道...”</p>

贺奔眼见赵元冲面色更显阴沉，忙道，“襄儿，知道什么说什么。”</p>

许襄儿看了他一眼，心下稍定，说道，“山庄里其他地方也不许我去，很多人表面笑着，但好似都很冷漠，也不理我，就我师傅一个人对我好些，教我轻功，其他人我...这老头我平时只见过几面，师傅也不许我问他的姓名，”话到此处，她尴尬笑笑，“现在我也知道了，我那师傅也对我不好，要不是阿玿，我...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p>

她心性爽朗明快，经历这等亲故背叛爱恨陡转之事，只觉得十分难过悲伤，但也并不自怨自艾觉得命苦，因此那笑意虽显得尴尬悲伤，却也不是苦笑。</p>

贺奔看着莫名就觉得有些心疼。</p>

可赵元冲并无他这份怜香惜玉之心，正待再问，门外徐洛却朗声求见，手捧着一个两尺有余四方四正的匣子站在走廊上没有进来。</p>

赵元冲握着谢玿的手，便叫徐洛走近些说话。徐洛到了门口，将盒子递给贺奔，说是“悦尧山庄”沈姑娘送来的，特以此物向殿下请罪。另还附上近年来收集到的李忠达贪财害命的一些罪证。</p>

贺奔听罢，请示了赵元冲，离得众人远了些，小心翼翼打开匣子。</p>

等看清了匣子里的东西，他眉头一跳，但毕竟见惯了风浪，并没有失仪，对赵元冲道，“殿下，是个人。”</p>

赵元冲也并不去看那人头，只让许襄儿瞧过了，问，“是不是？”</p>

许襄儿忍着不适去详细辨认那血淋淋的人头，片刻后笃定点头，“是，正是这老头。”</p>

徐洛拿了匣子下去，贺奔去看许襄儿脸色，见她脸色苍白喉头滚动，暗暗拉了拉她衣袖，示意她先出去。</p>

许襄儿瞧了瞧床上的谢玿，摇摇头，只在他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上轻轻一碰，意为感谢。</p>

贺奔陡然一怔，只觉指尖酥酥麻，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p>

赵元冲却不知他二人之间这番来去，只是低眉沉思。沈雁杳得知这老者伤了自己身边人，立即派人送来的这份“小礼”，其意味自是不言而喻...况且...</p>

正当这时，只听一个虚弱的声音冷冰冰说道，“原来山庄都叫做悦尧山庄，还真是情真意切得很。”</p>

众人皆知，二殿下赵元冲，表字“尧展”。</p>

赵元冲一惊，回神却见谢玿已经醒了，正撑着身子坐起来，忙扶了她搂抱在自己怀里。</p>

谢玿靠在他怀里，却转过头并不看他。</p>

赵元冲道，“没有。你如今不可胡思乱想，伤好了再谈。”</p>

谢玿轻轻冷哼。</p>

赵元冲知她性子，只将众人都先遣出去，抱她在怀中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在她胸口处轻轻揉按，低沉的声音温柔道，“还疼不疼？”</p>

他手掌熨烫，碰触在紧要处，谢玿心里没来由一股无名火又窜起，身子一晃甩开他的手，卷了被子像颗蚕蛹似的滚去了床榻最里边。</p>

那动作因受伤失了灵活憨得很，口中说出的话却狠绝，“殿下再不走，待会儿我看着你想起什么不好的事，不怕我发起脾气来提刀去杀了你那刚结识的知己美人么？”</p>

却听赵元冲道，“不怕。”</p>

谢玿却道，“我若真生气起来，不小心伤了殿下，那可能也是有的。”</p>

赵元冲听了这话，却无甚反应。半晌后，只听他道，“没有。”</p>

谢玿以为他说的是“没有这个可能”，心里不觉又有些不甘，却听赵元冲接着说，“没有什么知己。”</p>

谢玿一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