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字成灰（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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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卫将她带回先前住的掖庭破屋，守在门口寸步不离，话中有话说叫她耐心等待，庄嫔稍后会尽力安排保全。</p>

她点点头，心内感激。嫌犯罢了，扔进大内监牢就好，鸿柔倒真是温良之人，还想着尽力保全她。</p>

未过多久，天色已暗。</p>

回想今日事端，她心中厌恶更甚。如今她其实不过分在意生死，但此等罪名...她颇感耻辱，且...恶心。这些后宫毒斗的手段，万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自己沾边。</p>

她不怕死，但她十分不想因此事而死。</p>

尽管又伤又病，到底身上功夫还在些，她察境观景小心翼翼，竟冒险又悄悄潜回了胭华殿。</p>

寻到白日那口水井，隐身一旁见井口已有人看守。</p>

她放了狸猫引开守卫，悄声凑近井边，四下摩挲察看，竟发现井台周围的草叶上果然有些白色粉末。细看不难知道，是很寻常的毒药金鸡奎宁罢了。</p>

她蹙眉，果真有人下毒？那至少说明胭华殿众人中毒之事非虚。</p>

守卫很快便回，她忙抽身离去，一路心中暗道，后宫之中，下毒使有孕嫔妃落胎之事并非不可能，但这口井在胭华殿偏院，人人可用，平日也就供宫人仆役打水。沈雁杳日常饮炊全程有人监督，自用不到这口井里的水。可下毒之人若是为沈雁杳的肚子，何苦将毒下入这口水井？可若不是针对沈雁杳，为何沈雁杳又会中毒？</p>

还有一种极怪异的可能，那人既不是为了暗害沈雁杳，也不是为了毒杀胭华殿之众，而是有的放矢只为构陷自己。这宫里谁有心有力做这种事，谢玿想来想去，人还真不少，沈雁杳自己就十分有疑。</p>

但谢玿之所以觉得这个“可能”怪异，便是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沈雁杳会不惜滑胎来陷害自己，这实在太荒谬绝伦了。没有哪个母亲真会舍了自己孩子做饵套狼，她心下思忖，若是她自己有了小孩子，哪还能顾得上想这害人的活计，自是千方百计护他平安，因此...她摇摇头，虽对沈氏有疑，但绝无可能。</p>

一路思忖至快出胭华殿，她翻上墙头时回身查探，却不禁一顿。见月下院中，白日见过的那沈雁杳的贴身宫女正进入殿门，疾步垂首，十分着急鬼祟的模样，正往主殿方向走去。而再看主殿方向，沈雁杳的房间竟还是亮着灯的。</p>

她纳罕一阵，鬼神神差又折返殿中，悄悄伏在主殿屋檐下，静静侧耳。</p>

沈雁杳伤后虚弱，声音却仍脆韧清晰，急切问，“怎么样？”</p>

那小宫女蕊音道，“都已办妥，娘娘放心。”</p>

沈雁杳吁出一口气，放下心来。</p>

蕊音忽又问道，“娘娘，她都到这等境地了，要处理掉她轻而易举，如此大费周章是不是过于麻烦了？”</p>

谢玿心中一动，更加屏息倾听。</p>

沈雁杳似有若无的一笑，声音却莫名带着冷意，“哪有那么简单，她毕竟和旁人不同。”</p>

蕊音疑惑，“有什么不同的？陛下都已经厌弃她到此地步了，她还能有翻身的一日？”</p>

听到这里，谢玿心中便隐约觉得她们大约是在说自己。</p>

“你不可拿后宫这些常理来揣测她与陛下。厌弃？哼，”沈雁杳冷笑道，“她身上有多少罪名你可知道，若真厌弃了，早够她死上千百回了。”</p>

蕊音道，“那她早已罪行累累，莫非再只多这一项罪责就拿她有法子了么？”</p>

沈雁杳道，“这项罪名可与旁的不同，前朝之事那位如今插不上手，可后宫之事...眼下陛下不在，后宫之事全凭那位做主，如此...”</p>

尾音略去，渐渐无声，谢玿却听得阵阵发寒。</p>

蕊音大约也觉得可怖，犹豫再三，嗫嚅道，“娘娘...其实您已怀有龙嗣，只要等到来日诞下皇子，合宫上下谁还能比得上您尊贵呢？您其实不必...”</p>

只听沈雁杳叹息一声，似颇有苍凉之味，“尊贵有什么用？我不要尊贵，我要的是陛下。”</p>

“只要陛下能多爱我多疼惜我一些，我什么都可以舍什么都可以做。孩子以后还可以再有，但若能除掉她，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值得！”</p>

这话分明是幽怨的，却又极毒极冷，谢玿不禁头皮发麻，莫非沈雁杳当真不惜自己打掉了胎儿？这...这...她一时瞠目结舌，不知道该怎生想法。</p>

屋内静默，谢玿心下却念想兜转，道，眼下即使已经知道实情也无计可施，除了鸿柔绝不会有人相信自己而去质疑雁嫔，何况还有沈雁杳所说的“那位”...谢玿摇头冷笑，那位？除了景太后，还能有谁？</p>

她正思忖间，忽听屋内沈雁杳忽然道，“不过孩子...呵呵，孩子，也多亏了她，才提醒我想到了这个法子。”</p>

蕊音不解。</p>

沈雁杳的声音竟酝出些真心的笑意，“她也是怀过陛下龙胎的人。”</p>

谢玿耳中一阵嗡鸣，直怀疑自己听错了。</p>

蕊音也吃了一惊，“既怀有皇家血脉，陛下怎会放她到那里受那活罪？”</p>

“是怀过，早就没了。起先在大理寺，派去给她诊脉的傅太医恰好是太后的人，傅太医得知她不久前有孕流产，只将此事告知了太后，太后便令他瞒过了陛下，所以这事，除了太后和我，无人知道。”沈雁杳嗤笑，“她落胎时日不多就征战劳累，又接连生了几场重病受了几次重伤，时苦时寒，真当她的肚子是铁打的不成，即使再真给她机会，她怕是也不能怀上孩子了，何况已是将死之人。”</p>

蕊音唏嘘。但沈雁杳是怎么知道的，她却未及多想。</p>

而窗外，谢玿如同当头棒喝晴天霹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