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客自江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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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景幽八百里，</p>

山阳洪川两相近。</p>

自古便有神仙一说，神仙之道，虚无缥缈，仙迹隐匿，人莫道不闻；又说苍天至公，无有长生。</p>

有人远遁他乡，只为寻那心中梦乡。</p>

有人开宗立派，只求功业相承。</p>

又有人，来到了青云山上，立下了青云门，传下了道统，了却生前身后名。</p>

青云门凡一十八代，历两千一百四十八年。其间虽有过兴盛也有过衰败，却也无碍它被正邪两道推认为当世人间第一宗。</p>

一代又一代传承不绝，传到当代，乃是道玄真人执掌门户。</p>

道玄正与诸峰首座议事，忽闻外间哗声大作，不由脸色沉下，暗道众弟子失了规矩，竟于议事殿外喧闹。</p>

门外急急冲入一弟子，看服饰是精英弟子境，只见他匆忙见礼，急道：“掌门，各位师叔伯，外头出了变故，还请移步殿外，统御内外。”</p>

见此，道玄也不多问，拂衣起身，带着诸峰首座一齐出殿。</p>

大殿外，众弟子皆仰首观天，竟无人发觉掌教真人出现，直到有人出声拜道：“弟子见过掌门！见过各位师伯、师叔！”众弟子才发觉，慌忙躬拜道：“弟子等见过掌门！见过师伯（叔）！”</p>

“起身吧！”</p>

道玄说罢，便仰首望向天上。却见上方乌云激荡罡风怒号，闷雷声滚滚大作，又听到偶有铮铮剑鸣声传来，甚或是沉沉怒吼嘶声响起，叫人心烦意躁、摄人心魄甚是不安。</p>

“掌门师兄，情势古怪，那吼声甚为可怖，可是有人在上面斗法？”</p>

身后，水月问出声来。</p>

道玄只是摇头，他也是不知的。</p>

天上忽有异变。</p>

只见得满天的白光照耀苍穹，久久闪亮，却无声音传出。又过了许久，众人看得脖子都酸了。</p>

苍穹之上，满天光耀隐去。蓦地一道漆黑的裂缝出现，似是白布上割开的裂口，裂口向两边张开，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长。终于，在它裂大到门户大小之时，一柄闪烁着清光的大剑从门户中猛然飞出。</p>

大剑“铮”的脆鸣，在门户处转绕了两圈后，便径直向道玄等人所在飞来。清光环绕，罡风扑来，道玄等人连忙闪开，而大剑也嗡的一下悬在众人面前。</p>

众人这才发现，眼前这柄黑色大剑上还有两个年轻男女相拥着昏迷了过去，男子的嘴角还有血迹，显然是受了伤。</p>

道玄看向天上，只见那道裂缝正在一点一点的缓缓收拢合回，却不多时已合成了一条裂痕，又再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若非在场众人都亲眼所见，几不敢相信那对男女竟是从那儿冲出来的。</p>

“掌门师兄！”</p>

身形高大的苍松道人疑道：“若您持着诛仙剑，是否可以斩开天幕？”</p>

道玄眼神古怪看着他，这个问题他一点都不想回答，转而道：“先去看看那两人情况如何。”</p>

几人上前，大剑嗡然轻震，剑身上猛地分出九柄血色长剑环绕着中间的黑色大剑，其中七柄的剑尖朝外，隐隐指向道玄与诸峰首座，一剑却指向大竹峰峰主田不易的妻子苏茹，剩下的一剑却飞到大剑上方，似在守护着那对昏迷的男女。</p>

八人面面相觑，皆是震惊。</p>

此方世界的剑式，皆以剑气为主，大名鼎鼎的青云门镇宗神器诛仙剑也不过是分出亿万剑气攻击敌人，而似这般剑身分出九剑的方式却从未闻见。</p>

道玄沉吟了一下，对几人道：“诸位师弟师妹且先退下，我试试看可否上前。”</p>

诸人依言退开，却见那八柄长剑也嗡的一下收回，依次融入大剑，惟有上方那剑仍留下巡梭。</p>

道玄慢慢上前，向着大剑稽礼道：“无量天尊！贫道乃青云门掌门人道玄，你家主人不宜耽误，可否由贫道带他们入殿疗伤？”</p>

话音落下，便见大剑轻震，收回了上方那柄长剑，道玄运气布在掌上对着那对男女轻轻一托，便托付着两人移出大剑。</p>

大剑“嗡”的一声极速收小，在道玄的眼前隐入那个男子的腹中消失不见，却无伤衣物皮肤分毫，就似水滴融入了湖里一般自然而然。</p>

在场的几人也都看在了眼里，又是一阵震惊不已。</p>

众人围了上来，纷纷仔细打量着这对男女，只见男子剑眉玉面，嘴角一丝血渍干涸平添了几分妖异；而拥抱着男子的那位女子更是貌美出众，新月清晕似的脸庞，肤若堆雪，当真是艳绝群芳无人可及。望着女子紧紧抱着男子的双手以及她嘴角的一丝笑意，众人暗暗羡慕，不禁在心头赞道：好一对神仙眷侣，端是生死不渝、百死不悔！</p>

道玄转头对苏茹说道：“苏师妹，劳烦你来抱着这位女子罢，我等先安顿好他们，等人醒了再问明来历不迟。”</p>

苏茹应声过来便要抱开女子，却发现那女子双手十指紧扣竟轻易分之不开，若强行掰开必会伤了手，因而摇头苦笑，道：“掌门师兄，不如便这般罢，实不好分开！”</p>

众人也发现了，道玄苦笑道：“罢了！”</p>

方才托付着两人走出两步，道玄又回头对苍松道人吩咐道：“这两人来历不凡，师弟务必令众弟子不可外传。”</p>

见苍松应下便托着两人来到一处厢房，苏茹收拾好一方大榻铺上一面厚实的褥子，道玄便轻轻将两人放在褥子上。</p>

水月真人走上前来，道：“这二人自天上出现，一身衣饰却似是人间豪门所穿，也不知是何来头？实在叫人匪夷所思！”</p>

道玄说道：“医师呢？”</p>

后头孙长老越众而出，先是坐在榻边伸出两指搭上男子手腕处，细细诊过后又为那女子搭脉。半晌过后，才终于说道：“此女无虞，脉中略有滞气，应是被冲击才晕了过去。只是这男子……”</p>

说着，大手抚上胡子沉吟良久方道：“这男子脉象中正，坚挺有力，不像是受伤之兆。只是他嘴角带血，我猜测可能是脑部受了伤。”</p>

道玄愕然，道：“那为何不探知一下他的脑部？”</p>

孙长老举起刚才搭脉的两指向他展示道：“我的内力只是从他手脉往上到了天突时，便是这般了。”</p>

道玄这才见他那两根手指火烧一般炙黑，不由惊疑道：“这是…雷击？”</p>

孙长老苦笑，道：“正是。”</p>

众人围了过来看罢，皆是“嘶”的倒吸凉气，道玄惊喜道：“莫非，这男子的体质是……”</p>

孙长老接话道：“应是雷体无疑了。”</p>

“哈哈！”</p>

道玄一下连笑两声，嘱咐道：“孙长老与苏师妹先在此照看他们，一待醒转即来唤我。众位师弟师妹，随我回议事殿，师兄有事与大伙商议。”</p>

当下一众人鱼贯而出，房里很快便剩下孙长老与苏茹两人。</p>

过了许久，苏茹小声问道：“孙师兄，您确定吗？”</p>

孙长老道：“基本确定吧！他的体内百脉俱通，又宽又大，雷蛇自生。我不过是稍稍探入便被他无意识击退，难以想象他的体内是如何存在这些，除了天生雷体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的通了。”</p>

苏茹“啊”的小声道：“看掌门那样子，怕是起了爱才之心。孙师兄，水月师姐手中不是有把天琊剑吗？那把剑也是属雷的吧？”</p>

孙长老摇头道：“那柄剑可是水月师妹的心爱之物，你看掌门敢不敢张口吧？”</p>

苏茹掩口轻笑，却不再提了。</p>

房内陷入了沉默，两人坐到一边，各自出神，如此过得良久。</p>

榻上忽然传来“嘤咛”一声，两人转头望去，便见那女子张开了眼，神色迷惘了一瞬又立即警惕的打量两人，身子紧绷。</p>

苏茹对她柔声说道：“姑娘莫怕！此地乃我青云门所在。师兄你先去禀告掌门，我在此守着罢。”</p>

待支走了孙长老，苏茹便对那女子说：“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何事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p>

那女子不答话，松开手仰起身子温柔的抚摸着男子的脸，口中轻叫道：“阿郎，醒醒，快醒醒，我是你的婉清啊！我们出来了，你快点醒来呀阿郎！”说到后边，清冷的脸上已是泪湿如雨，滴滴落在男子额上、脸上、唇上。</p>

苏茹在一旁听得真切，心里老大不好受，便安慰道：“那个…婉清姑娘，他并无大碍，只是受了冲击昏迷过去，相信就快醒了的。你叫婉清，那你姓什么？”</p>

女子闻言停下，泪眼朦朦说道：“我叫木婉清，您说的是真的？那阿郎为何还不见醒？”</p>

是的，两人正是破界而来的郭友和木婉清二人。</p>

当时骤然遇敌，木婉清本欲舍身相祭，她从未从郭友的脸上见到过如此慎重的神情，这人一向笑骂无拘，平日最是懒散，自己也早已习惯他强大无匹的实力。只是在那里面，对方神出鬼没的骤现骤逝，木婉清才更明白之前郭友所说的危险有多严重，也更痛恨自己实力低微，不但一点忙也帮不上，反而成了郭友的累赘与弱点。</p>

木婉清只记得郭友与暗中的怪物斗了良久，一路打打停停、边追边打的过了好久终于发现了远处的光，只听到那怪物突然吼叫，震的她头晕目眩，接着郭友身上亮起无尽白光。</p>

那白光亮起的刹那，木婉清隐约似见着一头狰狞恐怖额生利角的怪物站在不远处，满是利齿的大嘴张大喷出一道黑漆漆的冷光与白光撞上，只一瞬间，木婉清只来得及抱紧郭友就被散溢的气劲冲晕了过去，意识全无。</p>

待得醒来，便是如今的景状了。</p>

木婉清已醒来，郭友呢？</p>

郭友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美梦，那梦简直让人为之深深沉迷。</p>

似曾相识的街道，熟悉无比的车流，慌乱的行人，惊呼的女孩，面带狞笑的恶徒，斜刺而来的利刃，这一切是这么的亲切和熟悉，叫他一下愣怔住。</p>

直到他的手下意识的捉住一只手，一只握着柄致命利器的手。</p>

恍惚间，郭友怱然醒悟到，这里是哪！</p>

这是他的家乡啊！</p>

出生，长大，读书，习武，工作，这一切都是在这儿。</p>

这里有他的同学、朋友、父亲！</p>

父亲？！</p>

是了，我要回去看看父亲了。郭友如此想着，手上一转已将那恶徒扭翻在地，脚尖又一点将人踢晕，转身便要走。</p>

“阿郎，你要扔下我，一个人走了吗？”</p>

这道声音好熟悉，我好像常常听到，只是为何看不清面容呢？</p>

郭友摇头，又用力的拍了拍脑袋，却仍是看不清那人真容，于是说：“那你跟上！”</p>

光影变幻，莫名其妙的已身处村口。</p>

这熟悉的村口是他童年的欢趣所在，偶尔也会出现在他的梦里头。</p>

两人走了半晌，在一处老平房的院子前停下。院子里有座老水井，老人正提桶打了水上来放在脚边，身形高大，头发稀疏，腰背笔挺。</p>

“阿爸！”</p>

这一声他已是想念了足足十八年，多少个梦回之时，他也是如这般喊着。只是这一次，老人转过身来，笑呵呵道：“阿仔，返来啦！食饭未啊？”</p>

郭友泪如雨下，笑道：“未啊！等阿爸你煮?！”</p>

老人笑得畅快，脸上皱纹深刻，笑道：“阿仔真乖，带着女仔入门！阿女，你叫什么名呀？”</p>

“我叫木婉清！”</p>

婉清？木婉清？木婉清！</p>

郭友终于看凊了她，只见她泪湿双襟，哭红了眼眶，正摇晃着自己。</p>

老人伸出粗糙的大手，拉过郭友道：“阿仔，你要返去了。”大手用力，猛然推了郭友落入水中。</p>

水，咸的水，漫天水花没过脸，淹过头，郭友呼吸一窒，猛地冲天而起。</p>

“呯-”</p>

榻上，木婉清徙然觉着有异，转头便见郭友跳将起来，将她扯了个趔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