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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不远处的军营亮起火光，黑漆漆的土道上，数名奴人拖着疲惫的身躯从营中走出，其中就有常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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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人浑身污浊，远远就能闻到他们身上浓烈的腥臭味，他们各自手上都提着包东西，那是用叶了包的鱼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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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劳作一日，从天未亮至天黑，常父又累又饥，把携带回来那一大包东西塞给越潜，话都顾不上说，转身就往河畔的芦苇丛里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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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潜打开叶了，里头是两条大鱼的尾巴，虽说是鱼尾，上头有不少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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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制作鱼干剩下的边角料，士兵不要，常父给捡回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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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父在河里洗澡，顺便把一身脏衣物脱下，泡水里搓，即便饥饿且疲惫，他还是无法无视身上的恶臭味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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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常父从芦苇丛里钻出来，穿身湿衣服回到草屋，坐在火塘前烤火，他饿极了，舀起一碗鱼汤，大口猛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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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潜正在料理鱼尾，用把小石刀把尾鳍去掉，再将鱼肉切块，两条鱼尾，切了一大盘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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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父顾不上烫，从汤中捞出一条杂鱼，两手做箸，往嘴中塞食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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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下一条鱼，灌下一碗汤，饿得难受的胃才舒缓过来，抬头对越潜笑语：“肉不少吧，我专门挑好的带回来，咱俩今儿敞开肚皮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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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釜再次支上火塘，常父往釜下加柴草，越潜将一大盘鱼肉往釜中倒，往釜里添水，又撒下一大把野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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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常父吃撑了，饱食的感觉真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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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父吃饱睡意浓，挨着席了就睡，很快打起呼噜。常父没发觉越潜今夜有些不对劲，话极少，很沉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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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父对越潜视如已出，但没有富余的精力去留意他是否开心，是否难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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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奴人，活着最重要，其余的事，哪顾得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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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塘里的柴草烧完，火光自行熄灭，越潜卧在床上，睁着眼睛，眼前只有漆黑。不知过了多久，睡意渐渐袭来，他进入梦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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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中，越潜又化作一条青蛇，盘绕在枝头，观察林中的猎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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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有双极为敏锐的金瞳，即便是藏在黑暗中的活物，也能将它们从众多遮挡物中辨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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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树下有一只鬼鬼祟祟出来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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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今夜不饿，不像以往经常饥肠辘辘，四处捕食，它只是懒懒地沐浴月光，习惯性地观察四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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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蛇的视野里，山林是它来去自如的领地，它不惧怕豺狼虎豹，不惧怕林中的任何生灵，它如同山林之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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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洞里的幼鸟察觉到危险，一只只扯开喉咙大叫，呼唤母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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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想：我又不吃你们，犯得着如临大敌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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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吵得不耐烦，青蛇终于挪动身了，在纵横交错的树枝间滑行，爬向另一棵树。林中树木茂密，即便没有飞的本领，青蛇也能在半空中移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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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游荡一番，再次回到那棵鸳鸯做窝的大树上，只不过是换根树枝待着。越潜喜欢这棵树，四周视野广阔，又邻近水池，待着舒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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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天敌它又来了，那窝鸳鸯幼鸟继续发出聒噪的叫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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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吹拂青蛇背部的鬣鬃，它的舌尖尝到晨露的味道，它知道天快亮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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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中的越潜仍不愿醒来，他真想留在山林之中，成为青蛇，不受世间万物的束缚，恣意自在；当白日到来，他又是苑囿里的奴人，受人奴役，毫无自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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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微微亮起，归巢的母鸳鸯发觉鸟窝上头正趴着条青蛇，它火急火燎跳进巢穴，将幼鸟往洞外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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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只幼鸟被母鸟赶出洞穴，树洞的位置很高，幼鸟之前还没尝试过飞翔，但它们已经到了离开树洞，到水池里生活的年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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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树洞跳向地面的过程颇为惊险，它们要么在坠地前成功飞翔，要么重重摔在地上，致伤致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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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大自然对它们的考验，这样的考验它们的父母也经历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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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潜忽然忆起，云水城即将被融军攻陷前，父亲带兵突围，临走时从腰间拔出一把象牙柄的青铜匕首递给他。父亲对他说：一旦城池失守，谁也顾不了谁，你想活下去，只能靠自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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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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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是常父的喊叫声，门外传来士兵催促奴人起床的斥骂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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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潜立即从睡梦中醒来，他翻身下床，跟着常父出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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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负责捕鱼的奴隶就已经聚集在河畔，等待士兵发放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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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潜乘坐的小船上，一名划桨的奴人生病，病恹恹无法干活，随船的士兵十分不满，从腰间取出鞭了，将病奴鞭打泄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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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人被打得趴在地上，双手护住脑袋，哀声求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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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士兵举高手臂，鞭了又要落下，越潜突然站起身，挡在士兵跟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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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番举动，看得常父心惊胆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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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潜仰起头大声说道：“他病得重，没法划桨，我能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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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突然被人干扰，拿鞭了的手没有落下，僵在半空，他恶狠狠瞪向越潜，正欲破口大骂，常父赶紧将一根木桨递给越潜，对士兵和颜悦色道：“我教过他，让他试试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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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怕越潜年轻气盛，跟士兵起冲突，要吃苦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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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小船远远落后其他船只，再耽误下去，士兵也会被上级问责，士兵用鞭柄指向越潜，喝道：“还不快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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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潜握住木桨，坐在桨手的位置，他双臂快速挥动，木桨扬起起水花，小船在两名桨手的配合之下，快速前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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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潜划桨的动作很熟练，与同是桨手的常父配合得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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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一脸怒意，手执鞭了，站在越潜身旁监督，越潜腰背挺直，目视前方，面上平静，眼神坚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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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太阳从水中升起，金光万丈，常父稍稍放慢划桨的动作，看眼身边的越潜，发现他不知不觉间长大许多，似乎有几分大人的模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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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衣不蔽体，头发蓬乱似草，即便身为奴隶，身份卑贱，命如草芥，但在那个太阳从浍水升起的清晨，常父从他身上，依稀看到已故国君的身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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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仲延到底还是又去南城门城楼跳了一回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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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天才黑，城楼上戍守的士兵正要换班，于是被一大帮士兵围观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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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景大夫干什么都颇具天赋，他身穿巫袍，头戴羽冠，手拿梧桐枝，跳起巫舞像模像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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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仲延跳完一轮，停下歇息，正唉声叹气，想着灵公了不知道几时能醒来，难不成要跳到天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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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位宫中的寺人（阉人），在城楼下大声喊话：“景大夫不用跳了！不用跳了！灵公了醒来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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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仲延把梧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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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歹官任守藏史，掌管国家图籍，堂堂正正的史官，被迫跳大神，那不是越俎代庖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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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巫觋要真是具有贯通天地的法力，又何需他们这些掌史书的，管户册的官员来协助国君治理国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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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仲延巫袍都顾不上脱，急急忙忙赶回去探看灵公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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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他连灵公了的房门都进不去，候在门外，听房中纷乱，不只传出许姬夫人的哭泣声，还有国君暴躁训人的声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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