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缺少直面过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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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的安心，从楼梯走到鞋柜，然后顺着教学楼前的那几阶楼梯向下，等到全身沐浴在阳光中时，有关天台的种种如梦一般被留在身后，唯一真实的只有凛还活着这件事。</p>

“回家吧，”我侧过头对少女开口，“去我家。”</p>

笔直的通向校门的樱花路上，只能听到我们踩着花瓣的声音，在此之上的只有凛轻轻的点头：“嗯。”</p>

说完，她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手指轻敲着屏幕，依稀能看到备注名栏写着“咲”，大概是告知对方稍晚回家云云，所以对方是凛的监护人，是姑姑吗？如果是凛的姑姑的话名字就是凌里咲？那位姑姑多大年纪？能照顾好凛吗？高一有段时间好像抛下凛出差去了，现在终于回来了……</p>

“龙一？”肆意发散的思维被凛及时打断，我的视线重新聚焦在眼前人身上。</p>

“怎么了？”</p>

“没，只是看到了很稀有的龙一。”</p>

“什么‘稀有的龙一’，奇怪的形容词。”</p>

“就是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龙一你啦。”</p>

“不能换个正经点的形容吗？沉思者之类的。”</p>

“那请问你刚才在思考什么呢？”</p>

“思考今天的晚饭是什么，毕竟现在肚子有点饿了。”</p>

“龙一饿了吗？那我们先去便利店买点面包垫垫——”</p>

“不，我没有饿到这个地步，凛太夸张了。”</p>

“那……我这有糖你要吃吗？”</p>

少女摊开的手心上是绿色的糖果，我拿起一个扯开包装袋扔进嘴中。</p>

“好甜。”硬糖带来的青苹果香风暴席卷了口腔，与其说是吃糖更像是在咬着真正的苹果。</p>

“好吃吧，”凛满足的笑了起来，“是外公做的哦。”</p>

“自己做的吗？好厉害，这种品质完全可以拿来卖了。”向下吞咽的口水变成了青苹果河流下喉咙。</p>

“如果外公听到龙一这样说一定会超开心。”</p>

“凛没有对你外公说过吗？”我把糖从左边推到右边，“多哄一哄老人家，心情好了身体也会好。”</p>

走出学校大门，我们悠闲的漫步在路灯照亮的回家路上。</p>

“对了，凛的外公身体恢复的怎么样？”</p>

“已经没事了，出院之后在家里没待几天，然后就非要去店里重新开张了，完全拦不住他。”</p>

“我懂，我爷爷在老家也闲不住，”记忆中的爷爷每天都会雷打不动的提着桶奔向海边，“不过他是赶着去钓鱼，凛的外公开着店吗？糖果店？”</p>

“是药店，柜台有一个大罐子装着这些糖，有些药比较苦，外公就会送一些糖给买药的客人。”凛说着又递给我一颗。</p>

“真的不会有人会为了吃糖而去多买药吗？”我开玩笑似的问道，顺便把凛递来的剥开塞进嘴中。</p>

“不会的，”凛的声音认真了不少，“即使不买药也可以吃到……外公做的糖不止能止住药的苦味，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下去也有用。”</p>

“生活的苦吗？”我想到了合适的形容。</p>

“对，龙一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大人的感觉。”少女抬起头，望着我轻笑出声。</p>

“那凛今天有吃青苹果糖吗？”我举起手中攥着的透明糖纸，目光对准褶皱不堪的糖纸，却始终无法穿过去触碰到凛分毫。</p>

但我的话语却可以。</p>

“在翻出天台前，凛吃了多少颗？”</p>

放下糖纸能清晰的看到，被我的话拦下的少女呆住了。</p>

那是稀有的凛，呆呆的，不知道在响什么的凛。</p>

整条街道空无一人，我们立足在路灯范围之外，模糊的黑暗中正适合剖开过去。</p>

良久，凛动了起来，她捧着书包朝向我，缓慢的拉开拉链，深藏的东西一点点暴露在我眼前。</p>

“太多了。”蜷缩在包中的糖纸轰然在敞开的包里炸开，层层叠叠的盖住了书包里本该装着的书本文具。</p>

这么多也无法拦住凛吗？</p>

我弯下腰，捡起了掉出来的几片糖纸。</p>

“龙一被吓到了吗？”还没等我抬起身，凛微微颤抖的声音从头顶坠至我耳边。</p>

她一直在观察着我的反应，大概是误把我弯腰的举动误解为某种逃避。</p>

“没有，”我把糖纸塞进外套里，直起腰认真的看向少女，“只不过开始担心起凛的牙齿了。”</p>

肉眼可见对方的表情放松下来，我伸手拽着拉链，把敞开书包和其他重新合上。</p>

“所以为了避免牙痛，以后想吃糖的时候就来找我吧。”我会拦住你的。</p>

“……好。”凛垂下的书包重新摇晃在原本的位置，从外观上看去和其他人的并无差别。</p>

只有我短暂的窥探到里面装了些什么。</p>

带着凛敲响家门后，自然受到了母亲的热烈欢迎。</p>

不同于室外仍存在凉意的春夜，坐在餐桌前的凛被母亲一句接一句的话抱了个满怀。</p>

起初还有些拘谨的开口回答问题，到最后完全被占卜话题挑起兴趣，少女脸蛋逐渐染上红晕的同时时，面前的饭菜悄无声息的凉了。</p>

“两位，”我抹了抹嘴，端着空碗站起来，“我吃完了，先走——”</p>

“龙一，先等等。”母亲灵活的拽住我，“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p>

“什么节目？”在被拖向沙发的途中，我不得不瞅准时机把碗放回桌子。</p>

“是占卜抽奖，凛也坐过来一起看吧。”路过凛坐着的椅子，母亲一把捞过少女，就这样把我们带到了沙发上。</p>

举起遥控器，切换到对我而言过眼花缭乱的占卜节目时，激动人心的抽奖环节正在进行。</p>

“妈你自己看不就行，我去冰箱拿点——”</p>

“说什么呢龙一，这次我可是拿你的身份去报名的。”</p>

“哈？为什么？”</p>

“因为妈妈每次用自己的名字去参加都没有被抽到，说不定换成龙一就能……”</p>

“好歹告诉我一声吧。”</p>

“对不起啦，但这次是临时的紧急活动，今天中午才开放报名通道——”</p>

“惠阿姨！揭晓了！”坐在另一侧的凛始终紧盯着屏幕，沉浸在节目中的少女把母亲的注意力从与我的对话中扯出来。</p>

主持人念出牢牢固定在屏幕中央的彩色名字，我瞥向母亲失落的表情知晓了这次她也没能如愿。</p>

我和凛一左一右的安慰起母亲，后者则一直在念叨着这次机会有多么宝贵，是能和那位占卜师面对面交流的机会云云。</p>

“会保底的，就像抽卡那样，只要一直坚持去参加活动，妈你早晚有一天会被抽到的。”</p>

“对啊，惠阿姨，”少女抬头看向电视，屏幕上正巧是占卜师的脸，“下次一定就是……”</p>

凛的声音渐微，我好奇的看向对方，只见她出神的盯着节目。</p>

“怎么了？”</p>

“没什么，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人，”少女歪着头，颇有些费劲的在想着什么，片刻后还是放弃了，“可能我也在电视上看过这个占卜节目吧。”</p>

母亲只消沉了一会，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把注意力移到其它地方去了。</p>

收拾好餐桌，等我喝掉一罐可乐后，凛已经起身准备回去了。</p>

“我送你。”在我套上外套就准备追着凛推门而出时，半个身子刚踏进室外，却又倒退两步折返回母亲面前。</p>

“妈，你能借凛一件外套吗？”夜风对现在的凛来说太冷了。</p>

顺利的从母亲手中接过衣服后，我挥着粉色的外套朝刚和母亲道别的凛跑去：“凛！”</p>

少女被粉色牢牢包裹住后，扬起脸冲我笑道：“谢谢龙一。”</p>

母亲比凛稍高一些，她的外套袖盖住了少女大半个手，在随着脚步晃动中，袖口隐约露出了点点指尖。</p>

从一盏路灯移动到另一盏路灯下，安静的居民区平缓的过渡到喧哗声渐响的闹市。</p>

“好安心。”凛轻声感叹。</p>

“和龙一在一起时，什么都不会去想，”她长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东西，“好安心。”</p>

“如果凛还像小时候那样住在我家附近就好了，”我瞥见路的尽头是五彩斑斓的城市霓虹，“可以顺路一起回家，这样凛每天都会安心吧。”</p>

“……龙一老是说这样的话，就不害怕我多想吗？”少女飞速的瞅了我一眼，随即别扭的躲开了我的视线。</p>

“我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步子不知不觉的迈大了不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更何况是对着凛你，更没什么好隐瞒的了。”</p>

“我知道，龙一一直都没有变，”凛加快脚步追上我，“小时候你就走在我面前，现在我还是要跑起来才能追上你。”</p>

“既然这样，”我停下来回头看向少女，“凛喊住我不就行了，说‘等等我’之类的。”</p>

“我能听见，而且也会等你的。”</p>

话音刚落，凛正巧抵达我身旁的位置，她紧抓住我的外套，那力道像是怕我会跑了似的：“说了就会一直等着我吗？”</p>

“当然。”</p>

“那……下次再说吧。”凛笑了笑，反而扔下我大步向前跑去。</p>

“喂，凛，等等我！”我追着她直到红绿灯路口。</p>

又是红灯，少女扶着信号灯的杆子平复着呼吸，来往的车灯照出了她额头上的一层薄汗。</p>

凛突然回头看向我，我以为她要像上一年一样，说些什么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让我赶紧回家去之类的话。</p>

“龙一，”她直起身子，“今天你为什么会去天台？”</p>

始料未及的问题在意想不到的时机从凛的口中吐出，我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我妈今早看了占卜节目，说是什么我今天会在天台碰到什么命运邂逅之类的……我可不相信什么命运，但去天台的一半原因也是因为我妈的逼迫了。”</p>

“命运吗？说不定真的有，”凛转过身来，正对上我躲闪的目光，“那么另一半原因是什么？”</p>

身旁等红绿灯的人越聚越多，我上前一步，在人群中低下头对着凛压低声音开口：“我不是答应过你吗？说要带你去天台上看夕阳……然后今天就挺适合的，我就想着先去天台看看。”</p>

周围人是在看我吗？请别说什么‘年轻真好啊’的话，大家快看着红绿灯吧，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啊。</p>

我加快语速把另一半原因解释给凛，话音刚落的瞬间，绿灯骤然亮起。</p>

“快走吧凛，我就先回家了，明天——”</p>

人流从我们身旁涌过，我转身欲逃，少女抓住了我。</p>

“等等。”凛紧盯着我的样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p>

“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会去天台的理由。”</p>

“我知道。”我知道凛要跳下去。</p>

“龙一不知道，因为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为什么想要从天台跳下去。”我能感受到凛在颤抖，是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还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那些话？</p>

“不，原因太多了，有些连我也说不清，”少女苦笑着抬起头，“作为替代，我能说一个发生在过去的事情吗？”</p>

“我啊，初中那时候太过软弱了，”凛尽力维持着满不在乎的表情，故作轻松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也不太擅长和大家相处，所以也算是吧，被捉弄过一段时间。”</p>

校园欺凌。无论少女如何粉饰，我仍能拨开那些模糊的话抓住她所言说的本质。</p>

“凛，我——”</p>

“是绿灯！”这下轮到凛逃跑了，她飞速的从我眼前划走，直到跑到马路对面，隔着车流才送上迟来的，“明天见，龙一！”</p>

怎么明天见啊，明天怎么见啊，我望着凛在视线中越走越远，脑袋里早被她的话搅得乱糟糟的。</p>

“妈，假如你有个朋友碰到了校园欺凌，你会怎么做？”回到家后，我坐在沙发上，苦恼的整理着凛说过的话。</p>

“打回去。”认真的沉浸在电视剧中的母亲舒服的倚在沙发的另一侧，头也不抬的回答我。</p>

这不和我想的的一样吗？虽然按理说应该去找老师，接着是家长，然后警察之类的顺序，但我总觉着肢体交流比语言更为高效。</p>

“等等，”母亲突然坐起来，震惊的望向我，“龙一，你在学校被欺负了吗？”</p>

“没有。”我斩钉截铁的拒绝了母亲怀疑的视线。</p>

“但你说‘我有一个朋友’，这不就是……”</p>

“我说的是真的，我有个朋友收到了校园欺凌。”</p>

“谁？告诉我，最近电视剧上经常演这个题材，对着家长无法开口，老师又不负责任，警察也不会受理这样的事情，所以那些可怜的孩子最后都选择去自杀……看哭了我好几次呢。”</p>

“碰到这种事情，朋友的存在就格外重要，”母亲拍了拍我的肩膀，“打回去就行了，而且为朋友挥拳这件事太帅了。”</p>

“当然这一切要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但如果碰到自己解决不了的，就去寻求大人的帮助。”</p>

说着母亲挑了挑眉，手指向自己。我自然相信她说的话，如果欺凌发生在现在，母亲一定会带着我连夜赶往我所指的朋友家，然后和对方家长来一场大人之间的对话，明天一早赶往学校，大闹办公室之类的。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行事风格在常人看来就是多管闲事。</p>

更重要的是，凛所经历的那些已经是过去式了，即使告诉母亲也无法改变那段记忆。</p>

要是能穿越时间回到凛初中那会就好了，想必我会毫不犹豫的对那些人挥起拳头吧。</p>

直到躺在床上囊，我还在幻想着自己降临在凛被欺负的时刻，然后挥舞着板凳把欺负凛的人打的落花流水的样子，想到那些人趴在地上求饶的惨状，我不由得在安静的卧室笑出声来。</p>

决定了，明天问问凛那些人有没有在这个城市，如果在的话，我就带着凛搭电车去埋伏他们。</p>

要不要带着个棍子？找朋友借根棒球棍？最好往上面钉几颗钉……最终，幻想在梦中延续下去。</p>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忘记昨夜酣畅淋漓的为朋友复仇成功的梦，以至于吃饭都颇有些心不在焉。</p>

“我走了，妈。”接过便当袋，我探出门的脚被手中的重量拦下了。</p>

“怎么还是两份？”我转过头回望母亲疑惑道，“凛的姑姑已经回来了。”</p>

“这我知道，所以我昨晚也把这件事告诉咲了，咲回来后也没时间给凛准备午饭，最后就决定凛高中的便当就由我全权接手了。”</p>

“中午别忘了给凛送过去，”母亲拍拍我的肩膀，“一路顺风！”</p>

和往常一样迈着悠闲的脚步走进学校，但不同以往的沉重氛围引起了我的注意。</p>

教学楼不远处停着的救护车，耳边能捕捉到隐约的哭声，还有通往教室的路上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窃窃私语。</p>

重复的提到同一个词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我踏进教室，才从邻座的口中听到清晰的发音“神河夏花”。</p>

我知道她，兼职模特的金发美人，凭借着出众的外表牢牢占据着整个学校的话题第一。</p>

然后我们高二被分到了一个班，昨天自我介绍时好像是坐在我的前前前排的右侧那个位置。目光数着桌椅，最终停在了众人视线聚焦处，而座位的主人神河并不在。</p>

相识的朋友都被分在其他的班级，现在并不想冒然以打听有关神河的八卦为由作为交新朋友的第一步，只不过看起来整个班级只有我一个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p>

我故作深沉的把视线投向窗外，但其实恨不得立刻冲到临班问朋友到底出了什么事。</p>

就在我掏出手机准备给朋友发消息询问时，班主任先一步揭晓了谜底——神河夏花去世了。</p>

“是自杀，她从楼上跳下来了。”“为什么会自杀？”“网上的那个帖子吧。”</p>

提着便当盒经过走廊时，一路上耳朵收集的只言片语足以拼凑出神河夏花去世的始末。</p>

“真没想到啊，明明昨天还在上课。”和凛坐在花坛的长椅上，早早就吃完便当的我感叹道。</p>

“嗯？龙一在说什么？”凛两口咽下点心，好奇的问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