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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瘸子平日不敢把老婆怎么样，老婆当然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p>
这会儿见丈夫问她，独眼金凤便爱搭不理地拿两个手指，掐住那枚大洋，放在嘴边吹了一下，顺手放到耳边听了听，才又送到丈夫面前显摆道，“看，这是倷爹给俺的体己钱，下午发的。妈了个巴子，倷爹真不善，还能拉出这橛屎来。”</p>
说完，又得意洋洋地把那枚大洋，揣进怀里，接着说道，“钱这东西，可不烫手，别管多少，给了就好。我才不像老三家的，偏要往倷爹讨要去年过年时，答应的二十块大洋，倷爹不给，就跟倷爹吵闹。</p>
“你刚才说什么？老三媳妇没在上屋做饭？我约摸，这会儿，八成是在倷爹屋里，和倷爹吵闹呢。”</p>
“什么？老三媳妇，敢和咱爹吵闹？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听见？”二瘸惊瞪着眼睛问道。</p>
“什么时候吵的？”老二媳妇不冷不热地说，“都吵了半下午了。你哪能听得见？人家老三家的，是文明人，哪能像倷这帮土驴子，吵起架来，只会嗷嗷叫，人家是跟倷爹讲道理呢。</p>
“我怕她再讲多了，惹得倷爹发起火儿来，恐怕连这一块大洋都不给了。所以呀，我也没细心去听，拿着这块大洋，就回来了。”</p>
听老婆说了这些，二瘸子觉着不妙，说了句，“我去看看。”抬脚就要出去。</p>
“你给我回来！”二瘸子媳妇一声喝斥，果然把二瘸子唬住了，站到炕前，不敢动弹。</p>
接下来，二瘸子就像小鼻子的下等兵，听上司训话那样，乖乖地听媳妇数落道，“你缺心眼儿呀？你去能干什么呀？你是敢打人家老三家的？还是敢骂人家老三家的？你也不看看你那熊样？</p>
“你想过去帮倷爹的腔儿？就你那嘴头子，比得上人家老三家的吗？你是不是觉得，倷爹干了缺德事，还挺有理的？</p>
“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吧。备不住，经老三家的一通说道，倷爹还能开了窍儿呢。保不准，一时良心发现，还能把年初时答应给俺妯娌的体己，一块儿发给俺呢。万一真的那样，咱岂不是既不用得罪倷爹，又能沾沾光，心安理得地拿到几十块大洋？”</p>
听了媳妇的训斥，二瘸子果真老实下来，不敢再动，抬起半拉屁股，坐在炕沿儿，不敢吱声了。心里却着实有些吃惊，想不到这平日看上去，有些老 赶的独眼女人，心里也不是别人想的那样，只是一块烂木疙瘩。</p>
老三从地里回来，正要跟大哥一块儿，到上屋去等着吃饭 。打眼儿看见自己的媳妇并没在灶上忙着，心里一悸栗，预感到一些不妙。转身回到自己屋里，见媳妇正侧身躺在炕上，脸上怨气未消。</p>
丈夫心里，立时有些发冷，觉得胸口有些发堵，小心问道，“你跟谁怄气了？”</p>
“倷爹！”媳妇气哼哼说道。</p>
老三听了，又是一惊，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气儿来，问道，“为什么？他没把你怎么样吧？”</p>
“为体己钱的事，”老三媳妇气呼呼说道。</p>
说完，一轱辘从炕上爬了起来，斜倚着山墙坐着，一脸怨气地望着丈夫。</p>
望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当家的，去年过年的时候，为了体己钱的事，大年初一那天，倷爹当着咱全家人的面儿，说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吧？”</p>
“记得。”丈夫说。</p>
“当时，倷爹说，今年要给俺妯娌一人多少体几钱？”老三媳妇问。</p>
“十块现大洋，”丈夫说，“连同去年欠倷的那十块大洋，统共二十块洋，外加利息，等秋粮卖了，一块儿发给倷。”</p>
“咱家的秋粮，到今天为止，算是卖完了吧？”媳妇又问。</p>
“当然卖完了，”丈夫说，“场院都光了，你没看见吗？今儿个，我和大哥，都开始秋耕了，咱爹和二哥，不是到城里银行去存钱了吗？”</p>
“这些我都知道，”老三媳妇说，“按说呢，倷爹今儿个，该给俺发体己钱了吧？”</p>
“那当然，”丈夫说，“他今儿个没发给倷吗？”</p>
“发了，”老三媳妇苦笑了一下，问丈夫，“你猜猜看，倷爹今儿个，给俺妯娌每人，发了多少体己钱？”</p>
老三听媳妇这样问，差不多猜出，父亲一见要往外拿钱就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一准不会把年初答应的二十块大洋，如数发给儿媳妇们。眨巴了一会儿眼睛，反问道，“他是不是又反悔了？”</p>
老三说完，见媳妇并没有点头，而是仍在望着他，等他给出答案，便苦笑了一下，猜测道，“我约摸，他准是又编出一大堆理由，把过年时答应的去年那笔体己钱，给赖掉了，是不是？只给了倷今年的体己钱，每人十块大洋，对不对？”</p>
老三说完，一脸得意地望着媳妇，指望媳妇听了这话，能点头。</p>
却不料媳妇听了这话，又苦笑了一下，晃了晃头，说道，“要真是那样的话，这口气，我也忍得下去。”</p>
“怎么？比这更少？”丈夫问道。</p>
这回妻子点头了。</p>
“那会是多少？”丈夫又问。</p>
“你猜猜看。”妻子仍旧苦笑着问道。</p>
“五块大洋？”丈夫猜了一会儿，说出一个数。</p>
老三媳妇听了，直摇头。</p>
“四块？”</p>
妻子仍旧摇头。</p>
“三块？”</p>
妻子还是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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