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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天排便不畅，把吴家沟人折腾得够呛，大家就把这个过错，怪罪到苞米芯上。觉着这东西不行，再这么吃下去，非要了吴家沟人的命不成，便想着找到一种东西，能替换苞米芯。</p>
他们首先想到了大豆的豆角皮。那是秋天打完场后，留着当牛饲料的。</p>
大驴子安排社员，抬了几筐豆角皮，到粉房粉成糠，再拿到大食堂掺些苞米面，蒸成窝头。</p>
只是这东西吃过后，仍旧排便不畅。</p>
看来吴家沟人的消化道，和牲口相比，还是不行。</p>
经过长时期折磨，有人向大驴子献计，说早年听老人说，灾荒年月，榆树皮可以救命。</p>
大驴子听过，就安排社员，到山上去剥榆树皮，回来后晒干，再拿到粉房粉成面粉，掺和些苞米面，蒸窝头。</p>
你还别说，榆树皮粉碎后，蒸出来的窝头，口感不错，下咽时，果真挺滑溜，排便也顺畅。</p>
以后的几天，大驴子又安排了大批社员，上山剥榆树皮。</p>
只几天功夫，吴家沟四周的山上，榆树都被剥光了皮。白色的树干，像被剥光了衣服的少女，害羞地挺立在风中。等到大地复苏时，这些榆树，就再也长不出绿芽了。</p>
榆树皮吃光了，有人想到了橡子。</p>
吴家沟四周的山上，有很多橡树。</p>
早年，每到秋天，村民都会把家里的猪，赶到山上，吃橡子放膘。共产了以后，村民家的猪，都集中到饲养场饲养，再也没人赶猪上山放膘了。山上的橡子，估计积攒了不少。</p>
大驴子听了这话，觉着可行，就安排人上山捡橡子。</p>
李肇风听了这事，觉着不妙，趁挑大粪的功夫，从正要上山采橡子的社员身边走过时，像是自言自语，却又分明能让大家听得见，轻声说道，“橡子有毒，吃了会浮肿的。”</p>
“胡扯！”带队到山上捡橡子的六豁牙，表示反对。</p>
自从上次拔白旗的事，让三寡妇给闹腾了一回，又挨了老婆一顿胖揍，六豁牙一直耿耿于怀，心里恨得牙根发痒。</p>
眼见李肇风又来掺和，训斥道，“没有你不懂的！俺吴家沟人，往年，一到秋季，都把猪赶到山上，吃橡子放膘。一秋天下来，猪能造得一身肥膘，一点事儿都没有，也没见过哪头猪中过毒。那又是怎么回事？”</p>
李肇风正要解释，猪的消化系统，与人的消化系统有哪些不同。六豁牙根本不给他机会，呵斥一声，“挑你的大粪去！”</p>
说完，带领社员上山捡橡子去了。</p>
橡子粉碎后，面粉油亮细腻，掺些苞米面，蒸出的窝头光亮可亲，虽说吃时口感苦涩，排泄却非常顺畅。这就让草糠折磨惨了的吴家沟人，一点儿也不排斥它。</p>
不过，离开了粮食，无论什么东西，都不能让吴家沟人的肚子满意。眼下，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吴家沟人的肚子，只有一个感觉——饿。</p>
这种饿是抠心挖肝、刻骨铭心的。</p>
白天，肚子里，总像有一把大铁勺子，在胃里，在肠道里，不停地刮呀，刮呀。刮得人不敢挺直了身子走路。</p>
夜里更难受，那把大勺子的力度，更大了，刮呀，刮呀，刮得吴家沟人睡不着觉。</p>
大人能忍着，至多呲牙咧嘴，皱着眉头硬扛着。孩子却不行，饿了，只会哭。这种哭声，又像传染力极强的杆菌，往往一个哭了，接着就一个连着一个，瞬间连成一片。</p>
几天功夫，队里托儿所的保育员，就忍受不了啦，找到大驴子诉苦。</p>
这会儿，大驴子自个儿也饿得六神无主。听过后，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沉默了一会儿，说，“吓唬吓唬，不就行啦？”</p>
“吓唬啦，不管用。”保育员说。</p>
“怎么吓唬的？”</p>
“我就大声呵斥他们，别哭啦！”保育员说，“呵斥完，只能停下一小会儿，过一会儿，他们又开始哭啦！”</p>
“你天天跟他们在一块儿，他们当然不害怕你。你应当找红眼膏去吓唬。”大驴子说。</p>
红眼膏是吴老七的大儿子，小时候得了一种奇怪的皮肤病，身上像长了鱼鳞，一层一层地往下掉，手指都变形了，眼皮向外翻着，露出鲜红的嫩肉，看上去挺吓人。</p>
保育员听了，去找红眼膏，把来意说明了。</p>
红眼膏这会儿，自己都饿得快站不住啦，哪还有心思去吓唬孩子？</p>
禁不住保育员再三哀求，只好去了。</p>
到了托儿所，听一群孩子连声哭叫，心里也烦，使劲喊了一嗓子，“哭什么？都把嘴闭上！”</p>
孩子们看见史前怪物一样的红眼膏，已经吓得不敢喘气，听他呵斥过，都闭上了嘴巴。</p>
这招果然有效。</p>
往后只要孩子们再哭 ，保育只要一说，“别哭！再哭 ，红眼膏就来啦。”</p>
孩子们听过，果真就会停下哭声。</p>
草根树皮，吃糠咽菜，终究替代不了粮食。长时间的营养不良，吴家沟人的脸，以几何级的速度消瘦下来。</p>
两个月过后，村里人个个颧骨凸出，腮帮子塌陷，眼窝凹下，眼睛都比原先大了，明显向外鼓着，好像都从太平间里走过一回。</p>
眼睛里满是哀怨。相互见了面，也不再像往常那样有说有笑，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p>
有人开始浮肿了。</p>
前两天还像骷髅一样的脸，仿佛一夜之间长了肉，皮肤都被撑得发亮。只是拿手指按压下去，便会逞现挺深的手指压痕，长时间都不能复原。身上的其它部位，也都肿胀起来。</p>
原本就没有力气，浮肿又增加了负重，走路就更加吃力了。吴家沟的街上，这会儿人人都像喝过了头的酒鬼，一步三晃。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行。</p>
地里的活儿，自然没法像早先那样干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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