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鸟为食亡（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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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是被簇拥着进了丹阳族祠的。</p>

准确地说是欧阳在仗了孤行少的势之后，被簇拥着进了丹阳族祠。</p>

老族长须发皆白，走路靠拐。欧阳进门的时候，见他正捧着高香往鼎炉里插。</p>

“族长，今日的事，是恩公大人……”领着他们进祠的人战战兢兢禀报着。</p>

老族长插好高香，对着满祠排位揖了揖，才颤巍巍转过身来。</p>

鸡皮鹤发的老者，连说话都抖得人起鸡皮疙瘩：“恩公大人，您应该知道我们丹阳……”</p>

知道什么欧阳不知道，盖因孤行少“快人快语”，打断了老族长的话：“她是本座的未婚妻，今日也不过是想为本座求一只金貔腰扣，并未祈求镇上的姻缘，当不算是破坏花灯招婿的规则。”</p>

欧阳心中腹诽孤行少当真不懂尊老爱幼，这老爷子说话一语三叹，他怎么就忍心打断别人的话。</p>

索性老者无视孤行少的说辞，径直道：“我们丹阳，临着丹江，年年洪涝啊，若非得遇恩公，帮我们修这潮音水碾啊，哪儿有今日的丹阳，又哪儿有丹阳今日的安康啊！”</p>

这老族长说话，三句中有两句带个“啊”字，尾音拖得绵长，哀婉曲折，听得欧阳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冒。</p>

“举手之劳罢了，本座的未婚妻……”</p>

“可是恩公大人啊，丹江的河神多么凶悍你是知道的啊，香灯供奉不足，它会发怒的啊，”老族长拄着拐杖捶足顿胸地往地板上敲，“它只食丹阳的供奉啊，恩公大人啊，您既然帮了我们，为什么又要害我们啊！”</p>

“她是本座的未婚妻……”孤行少二次开口，却仍没能得一个说整话的机会。</p>

“恩公大人啊，老朽都听说了，这姑娘长得甚是貌美啊，您可不要因为怜香惜玉，最后害了我们啊！”</p>

欧阳不动声色地搓了搓手臂，难怪孤行少一开始就要打断老族长说话，这语气、这腔调、这语速，着实有些让人受不了。</p>

“族长若是不信，可让人取回那宫灯一看究竟，毕竟今夜，也找不出第二只宫灯来了。”孤行少道。</p>

“去取。”老族长的苦诉戛然而止，变脸之快，直教人咂舌。</p>

取灯的档口谁也无话，欧阳觉得就这样站在人家祠堂里，像是要被处决一般颇有些尴尬，想了想开口问道：“族长刚才说的河神，是怎么回事？”</p>

这话当然最好是问孤行少，这满镇的人看起来极信河神，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要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不能问当事人，得找个旁观的来问问。</p>

是以欧阳问话时，朝孤行少挪了挪，压低嗓音凑上去——她当然知道嚼人舌根时，要回避着当事人的道理。</p>

孤行少睨了眼欧阳，有些诧异她居然又敢凑上来了，可是这种不被人避如蛇蝎的感觉让他心情意外的好，遂也不吝啬，同样压低声音道：“丹阳镇旁边有一条丹江，早些年江河逢雨季便洪涝，丹阳几乎年年受灾，长此以往便传出江中河神不满人类供奉，是以年年发水的流言。”</p>

“这倒是有所耳闻，”欧阳点头，随后诧异道，“近水的村落，有旱涝严重的大都信奉河神，可是丹阳富庶成这样，不至于吧。”</p>

“那是现在，”孤行少哂笑，“早些年，这儿只能算是民不聊生。不过是有人看上了此处上下交通的枢纽位置，费了些钱财，整饬了河道，才有现在的富庶。”</p>

“是你？”欧阳诧异，觉得孤行少不像是这种能做善事的人，可人一口一个“恩公大人”叫得亲热，倒让她不得不生出几分狐疑来。</p>

孤行少又是一哂，摸出小玉牌摊在欧阳面前，那不过一块普通腰牌，无甚花哨的雕饰，像是节省材料一般，满打满算只刻了两大字。</p>

欧阳看着上头龙飞凤舞的“司徒”二字，觉得孤行少未免有些无耻，居然借着司徒家的势，来壮自己的威。</p>

对于欧阳脸上的不屑，孤行少只当没看见，反而拉过欧阳，借着两人身体交互的遮掩指了指祠堂牌位的最顶处。</p>

诚然对人先祖指手画脚是为不敬，可倘若不这样，还真没几个人能留意到那一堆祖宗里的与众不同。</p>

祠堂牌位的最高处塑的竟是一头狮子，那狮子也不讲究，一屁股坐在一众牌位脑门儿上，加之卷曲蓬松的鬃毛里支棱出两只分叉的尖角，显得尤其威风凛凛。</p>

欧阳目瞪口呆的顿了顿，发现那塑像与其说是狮子，不如说更像是大庙里刻在香炉上的狻猊。可是谁家会把龙子之一的狻猊当祖宗供进族祠里？欧阳觉得，丹阳人对神佛的信仰，可能有点超乎自己的想象。</p>

孤行少扳正欧阳傻愣愣的脸，嘱咐道，“不要看得太明目张胆，当心让人误会你不尊先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