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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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妙音的僧寮在简静寺的东侧，月亮门沿内碎石甬道。院内种着“五树六花”（1），听到脚步声，数只黄鹂从花丛中飞出，落在高枝之上。</p>

一名缁衣女尼站在檐下相迎，杨安玄快步上前合十见礼，道：“弘农杨安玄见过妙音大师。”</p>

妙音看上去花信年纪，眉目如画，听到杨安玄报通名姓，低垂的目光扬起，声如银铃，道：“莫非是瓦棺寺石壁上留下两偈的杨安玄。”</p>

杨安玄感觉有如清波在脸上漾过，温适柔和，让人心生平静。</p>

僧寮的面积很大，用青色的纱幔隔成内外两室，地上铺着木板，板上摊着蔺席，席上放着数个蒲团。</p>

西墙下设有香案，供奉着一尊佛像，香烟缭绕，室内散发出好闻的幽香。</p>

素手斟茶，妙音奉给杨安玄，笑道：“这是令师慧远大师新制的五净心茶，借花献佛，杨檀越用心品品。”</p>

茶盅是上好青瓷，有如无暇美玉，淡黄的茶水在盅中越显清澈，茶香浓郁。</p>

杨安玄呷了一口，淡淡的苦涩回甘，慧远大师制茶的技艺有长进，五净心茶比起去年少了几分涩味。</p>

待第一遍茶饮尽，杨安玄提壶注水再泡，妙音看着蒸腾而起的茶雾，淡然开口道：“听闻杨檀越与瓦棺寺慧静师兄交厚，为何转向简静寺捐赠玉佛？”</p>

杨安玄双掌合十，恳声道：“安玄有事相求大师。”</p>

妙音不紧不慢地品着茶，缓声道：“檀越与佛有缘，佛门广大，有缘人必能有求必应。”</p>

杨安玄心道，是那尊玉佛之缘，要不然要见一面都难。</p>

“朝庭有意选用四个东宫侍讲，想请大师为愚美言几句。”杨安玄没有多绕，径直道明来意。</p>

妙音微笑道：“杨檀越素有才名，瓦棺寺石壁前的两首偈诗贫尼拜读过，深有感触。简静寺大雄宝殿前缺一联，今日得便，贫尼想请杨檀越为大殿题副对联。”</p>

有求于人，杨安玄当然不敢拒绝。有尼僧送上笔墨，杨安玄略一思索，挥笔写下“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p>

妙音诵之再三，浅笑道：“极佳，不过此联放在山门处更好，烦请杨檀越能再书一联。”</p>

杨安玄道：“愚在瓦棺寺题下两偈，归去后又将偈语化作一联，请大师赐教。”</p>

“菩提无树无我无人观自在，明镜非台非空非色见如来”，妙音轻声念出禅联，喜上眉梢道：“瓦棺寺有两偈诗，简静寺则有两禅联亦能名动建康。”</p>

起身对着杨安玄一礼，妙音笑道：“佛祖知杨檀越向佛诚心，必佑檀越心想事成。”</p>

…………</p>

临湘侯府，车胤送客门前，相互揖别。</p>

看着数辆牛车相继离去，车胤对身边的管事车全道：“再有访客，你便说老夫身体不适，需要静养。”</p>

车全恭声应是。车胤举步往院中走了两步，站住脚沉吟片刻，又道：“若是杨安玄前来，你让他来书房见老夫。”</p>

天子选任东宫侍讲的消息传出，车府门庭若市，从辰到酉，访客不断。</p>

众人皆知天子对车胤十分信重。车胤是国子博士，士林名士，东宫侍讲的人选拟定之后天子肯定会征询车胤的意见。</p>

回到书房，车胤从案旁拿起本杨安玄的课业，这是去年杨安玄留下来的。看了几段杨安玄关于《尚书》的见解，车胤忍不住点头赞许。</p>

翻至“人心向背，德政兴替”八个字，车胤捋须沉吟。</p>

脑中又响起那日杨安玄的声音，“‘人心向背，德政兴替’，纣施暴政，失去民心，是以周代商而立。”</p>

车胤的手抖动了一下，王朝南渡以来，士族大肆吞并田地，大量的流民无处安顿，加上天灾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困苦不堪。而天子和大臣们耽于游乐，早把北伐抛在了脑后。</p>

《尚书》云“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朝庭漠视百姓，怕是要重演殷商故事。亚圣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又有几人听了进去。</p>

长星现时，天子在华林园中慨叹世无百年天子，这世间又何尝有过千年王朝。车胤突然悚然，世人皆以为长星现乃是燕代相争导致民不聊生之故，细细思来这长星怕是对朝庭预警。</p>

车胤就想起身进宫面圣，直言谏君，想起长星初现时天子怒形于色，后来“燕代争，长星现”的谶语出现后，天子如释重负，自己若是说长星现是主天子之凶，恐怕天子不但不会听，反而要将自己治罪。</p>

颓然地叹了口气，想起杨安玄说不愿皓首穷经，而欲效恒温率军北伐，救民于水火，也不知道是对是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