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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涵愣在当场,似是呆了。

倒是青牙反应快,连忙硬扯着人往后,边大喊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家、我家公子明明是要帮你啊,你真是……真是…恩将仇报!”

他忿忿不平地鼓着腮帮子,还要再骂,谢涵回神,晃晃他小手,安抚道:“好了,我没事。”说完,他朝聂慎一礼,“看来是我打搅到阁下了,那便先行告辞。”

说完,他带着手中人,调转方向,寻上山的路去了。聂慎早已一心一意继续寻找,仿佛根本没遇到过两个人。

但对谢涵而言,这就再好不过了。

他至今还没平复下发现聂慎腕上伤口后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

所以,聂惊风便是聂慎?

这就由不得他不扭头就跑了,万一一个不好被认出来,事就大发了。

青牙还气鼓鼓的,“公子啊,那个怪人怎么这样。”又仰头看人,“下巴痛不痛?”

离得远了,谢涵摸摸下巴,那一点细碎伤口已凝住,他冲人摇摇头,“没事儿。”又踏青般左走右走,东拐西拐,才飘飘悠悠上山。

“师傅!”谢涵一入谷便唤道,像怕人又忽然不在似的。见到梨树下采露水的身影,他嘴角一扬,把手上胖墩儿往怀里一抱,快步过去,“师傅。”

“书在静室里。”浮光子抬眉看了他一眼,那冷淡目光忽就凝住了。谢涵把青牙放下,又按了按下巴,讪讪道:“上来时遇见个人,一言不合他便动起了手。”

“是喏,明明师兄是要帮他找东西,他不说谢谢,还一枪就挑过来,坏人!”青牙还义愤填膺,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坏的人。

浮光子却已转过头继续集晨露,“些许小事,不必与我来说。”

怎么这样啊。青牙撅嘴,对谢涵露出这样抱怨不平同情的小眼神。谢涵失笑,拍拍人小肩膀,“去玩罢,我和师傅说会儿话。”

等小胖墩儿扭着扭着玩蝴蝶去,他几步过去,接过小壶,笑道:“有事,弟子服其劳。”

浮光子也不推拒,便于一旁石上闭目打坐。

青青山谷,茵茵绿地,青年(至少表面看起来)打坐,少年弄枝,童子扑蝶,倒是一派自然悠闲的恬淡景象。

谢涵觉得自己的心也静下来了,他开始回忆自前晚看到的聂惊风及今早的聂慎,两相细细对比。

然,仍觉奇妙。

聂慎应当没有认出他,那就没有在他面前伪装的理由。当然,他也并没有看出对方任何伪装的痕迹。

“师傅,一个人,有没有可能,昨天和今天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或者说,昨天是装作冷酷的性格,今天是真正冷酷的性格。”他集满一壶晨露递上,边询问。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浮光子睁开眼睛,理了理袖口,淡淡道:“有的人甚或上一刻懦弱无能,下一刻便英明果决。说罢,究竟怎么回事?”

谢涵本不想拿这些俗事劳烦自己师傅,但都说一半了……他索性挑了块干净岩石,盘腿坐下,把这两日的事说了一遍。为了着重表现聂惊风和聂慎的性格差异,他还说得很具体详细,从五花大绑到又是明月师姐又是喂泻药的,最后还有吸毒杀和舍命引狼。

“有趣。”浮光子对这跌宕起伏的故事下了个评价,忽然道:“你为什么不觉得,他是因为痛失所爱,性情大变。”

“痛失所爱?”谢涵摸摸下巴,真心觉得师傅不愧是师傅,他一点儿也没看出聂惊风对阿大或者阿二又或者阿三还是阿四有情来着。

浮光子点点头,开始演绎对方曲折的心理活动,“一开始,他对明玉是忌惮利用,等被几经折磨后是极度厌恨,当然这里面还夹杂着一点对这个女人智慧手段的认可。

他生性骄傲,从没遇到过这种折辱,还是一个女人带来的,他满心满眼都是怎么和她斗智斗勇逃出生天,以后又怎么抓住她报复她。当心神都被吸引占据,岂非便是情之缘起?

而在这情还没发酵,他的厌恨值达到顶峰时,那个让他恨不得抽筋扒皮的人忽然为他吸毒救他于垂危。猝不及防的转折由不得他不降下那厌恨,肌肤之亲是最原始的律动。

在他刚放下羞辱之仇,要游说她时,却是一场天人永隔。她留给他的是永远不会回来的决绝背影。不论什么原因,她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一点点心动被生离、死别无限放大。”

谢涵:“……”

他就说自家师傅为何今天难得话多,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他顿了顿,慢吞吞道:“师傅,您几乎要逗笑弟子了。”

“嗯。”浮光子点点头,“这是一种可能。第二种是这次事件给他带来极大的损失,那四人是他心腹爱将,他痛定思痛,转变性情。第三种是他与聂惊风本就是两个人,只是伤口巧合。第四种,他有两个身份,他在演戏。最后一种,他真的有两种性格。”

谢涵若有所思,却也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先放下,又问道:“文鸳真的是明家人么?”

“那刺青是让个墨家弟子临时刻上的。”浮光子道。

果然,谢涵撑颌,“但她与燕人有染是没跑了。为今之计,我当把这股燕人势力查清楚,然后连根拔起。”

浮光子:“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与狐源是什么关系?”

谢涵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第一种,狐相身为燕人,也许过去在燕国就知道有这么股势力,来齐以后为一己之私而相互合作;第二种,狐相并不知道有这么股势力,但却和那势力中的朝臣熟悉――能及时发现梅园竹板,显然有个常出入宫闱的朝臣,那朝臣声称对付我,遂二人合作。”说着,他捏了捏额头,说不清哪种可能性更高一些。

“我昨日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人。”浮光子忽风马牛不相及道。

“什么人?”

“一个残疾之人,他是应氏布行的少东家,不久前父亲去世,昨天刚过头七,就有叔伯以他残疾为由夺家产。但我观他面相,有辅星之才,非池中之物,不过这两日,应有血光之灾。你想建个情报网,非一时一日之功,而商人最通三教九流。”浮光子没再说下去,但谢涵已懂得了。

他想建个情报网,是今早没法探那豆腐坊遗憾下催生的想法,大抵言辞间流露出来苦恼了。没人手又怕惊动他人,建好也要猴年马月,如果能把个商行归入麾下,寓消息于商贩,却能方便许多,现在施恩,正是时机。

“师傅疼我。”他嘻地笑出声,眼睛弯成两个胖月牙。

浮光子又闭上眼睛打坐。

这一来二去的,早上时间便过去了,午后小憩片刻,谢涵开始细细修订、阅读一地的《阴阳兵符》,一时沉浸其中不知日月。等他在一阵饥肠辘辘中出来,从窗望去,已是满天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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