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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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平日里走路，脚踝可会疼痛？能拎得起三四斤的米袋子么？”大夫问凤岐。</p>

凤岐盘膝仰靠在床头，捏着手腕子道：“走太远的话就疼得厉害，歇歇还能再走，下雨天疼得不能沾地。米袋子没拎过，砖头倒是搬过，一开始能搬两三块，这一个月好像越来越没力气似的，有时候拿着饭碗时间久了手都会发抖。”</p>

纪萧听他这么平平淡淡的说，心里却像被揪了一把似的。</p>

丰韫面色越听越沉，轻哂道：“可惜庆侯不在，不然让他好好听听，看他解没解气。”</p>

大夫摸了把胡子，缓缓道：“这位大人的手脚筋接得潦草，之后想必也没能好好休养。现在虽然平日生活尚且无恙，但日后恐怕渐渐力气要越来越差了。”</p>

“什么意思！”纪萧沉不住气了。</p>

“……力气渐渐变弱，最后恐怕走不了路，手也拿不起东西了……”大夫解释着。</p>

“有办法治么？”玄渊问。</p>

“这位大人手脚筋已经是伤了，只能好好调养，尽量减慢这个过程……”</p>

屋内一时鸦雀无声。</p>

窗外雪雨肆虐昏天黑地，凤岐揉着脚踝道：“我本来过得就是养尊处优的日子，以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入恃辇而行便是了。”</p>

“另外大人面色晄白，脉象虚浮，是气虚之象。我给大人开些补气血的方子，辅以针灸，应当能缓解大人的病症。”</p>

大夫开了方子，玄渊接过便出去了。</p>

凤岐道：“阿萧姑娘，大夫要施针，在下要宽衣了。”</p>

纪萧先是一愣，随即“姑娘”二字提醒了她，她面上顿时又飞起两团红晕，粉中透白，人面桃花。</p>

纪萧正想回避，却又瞥见凤岐一头散开的青丝铺在床榻上。她又旋身回去，从口袋里摸出一条红色绸缎带子。弯下腰，她轻轻将凤岐的头发拢在一起，用发带绑住。凤岐有些尴尬，纪萧嫣然一笑，转身出了门。</p>

乌黑的长发上，鲜红如血的发带，让丰韫觉得有些刺目。</p>

凤岐褪下道袍，剥开中衣，露出一段雪白的脊背，双臂垫着下巴趴在床上。大夫先扎了凤岐背上的天柱、大椎、肩井几处穴位，又将一串背俞穴挨个扎下去，凤岐顿时觉得自己成了刺猬。</p>

他额头有些发热，头脑昏沉，一路的疲惫如黑色巨网一般从天而降。</p>

凤岐觉得自己睡了很久，梦境如马背上的风景一般飞速变换，最后他梦到了陆长卿。最开始陆长卿是个小孩子，因为怕雷声钻进了他的被窝。凤岐披着外袍，用手支着一侧的头，侧卧在朦胧的纱帐中。他给陆长卿讲雷公电母的故事。后来，陆长卿又变成了青年的模样，电闪雷鸣的夜晚，他再次闯入凤岐的床帏。</p>

然而陆长卿已经不是那个怕打雷的孩子了，他扯烂凤岐的衣服，钻进他的身体。“阿蛮……阿蛮……求你……不要……”凤岐觉得猛然睁眼，却又见自己仍在明华宫中，满手都是暗红的凝固的烛油。他冲出宫门，跑进另一座宫殿。殿中陆长卿手里端着一只滑稽冰冷的青铜面具，要扣在他的脸上……</p>

凤岐浑身剧烈一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p>

本以为并不在意的事，通过梦境才知道，原来还是给自己造成了伤害。</p>

他感到背上有人在捻针，一股股蜜蜂蛰了似的酸麻胀痛。</p>

丰韫一边替他捻动银针，一边问：“凤岐大人做梦了么？”</p>

“梦到重新变年轻了。”凤岐笑道。</p>

阿蛮、不要，阿蛮、求你……刚才那些凄惨的梦呓还回荡在丰韫耳边，他只是笑笑：“凤岐大人不论年轻时还是现在都很美。”</p>

“我一直记着凤岐大人跳的那场祈雨舞，那是只有天神才配看的舞，我们这些凡人看了，都糟蹋了它。不管那时候的浓妆艳抹，还是现在的粗服乱头，你的风姿都无人能及。”丰韫满面温柔地说。他继承了历代靖侯的阔嘴，但是和他的五官搭配在一起，却反而增添了魅力。</p>

“靖侯殿下早上喝了蜂蜜？”凤岐揶揄道。</p>

丰韫用目光摩挲着凤岐雪白的脊背和纤细的腰，上面扎着细细的银针，看上去有一种微妙的带点扭曲的快意。由于姿势的缘故，凤岐的一对漂亮的蝴蝶骨微微翘起，显得既脆弱又放荡不羁。丰韫不动声色地继续耐心捻针，身子前伏，低柔道：“将来凤岐大人若是走不了路了，丰韫背你，凤岐大人若是拿不起饭碗，丰韫喂你。”</p>

凤岐微微一笑，目中却清冷万分，“靖侯殿下，你知道自己是在对谁说话？”</p>

丰韫手下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平稳地捻动细针，“举世无双的大周国师。”</p>

凤岐缓缓道：“靖侯殿下，我现在袒胸露背趴在这里，手脚算半个残废，你手中的针只要刺得深些，穿透我的肺，就可以取我性命，而我绝无还手之力。”</p>

“我不会杀你。”丰韫道。</p>

“今日我给你机会，你不杀我，日后沙场相见时莫要后悔了。”凤岐淡淡道。</p>

“比起江山，我更爱美人，”丰韫笑了，随即又敛起笑容，露出凝重之色，“国师若是愿意跟我回靖国，我可以发誓，在国师有生之年倾尽全力捍卫周室，绝不起二心。”</p>

靖国也未必如你想得那般无忧无患，凤岐脑海中又晃过了进门时那三个男子的模样。鲤鱼一旦跳过龙门，便不会安分地潜在水中，必定要兴风作浪。</p>

凤岐收起冷淡的神色，柔和一笑：“靖侯殿下尽管说，在下可是一句都不信的。”</p>

屋外的玄渊听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他正转身欲走，烦乱间被花盆绊了一下。里面丰韫严声道：“何人在外面！”</p>

玄渊整了整衣服，推开门，恭敬道：“靖侯殿下，庆侯已经在岐关外五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