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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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岐当殿饮下赤霄之酒，佯装无事，却是匆匆离开前殿。他勉强走到碧水朱桥上，便已再难迈出半步。</p>

心口宛如绞拧，竟是连呼吸都难以为继。他一只手抓紧阑干，另一只手死死抵在胸口，额头豆大的汗珠不断滑落，苍白的唇隐隐发青。</p>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感到有人扶住了他的肩膀，感觉渐渐找回，疼痛也趋于缓解，只有满头的冷汗还提醒着方才的毒发。凤岐侧头一看，原来是纪侯萧怀瑾。</p>

“自己能走么？”萧怀瑾问。</p>

凤岐轻轻一笑，“毒过去了，自然无妨。”</p>

他挣了几下，抓着阑干站起身，踉跄了两步，便稳稳地朝他在宫中时暂居的熏风殿走去。进了殿中，萧怀瑾合上了门，静静看了凤岐片刻，道：“想必你有‘赤霄’的解法。”</p>

凤岐用手支着身子，斜坐在打坐的蒲团上，垂眸笑道：“怀瑾，这次你高估我了。”</p>

萧怀瑾依旧盯着他，“我一直认为国师从不会做没把握的事。”</p>

凤岐拎起茶壶，往薄胎茶杯中倒茶，道：“人，偶尔也得拼命。赤霄之毒，无药可解。我亏欠阿蛮太多，总不能眼睁睁看他……”</p>

“啪！”</p>

萧怀瑾一步上前，挥手便打了他一巴掌。凤岐猝然摔倒，衣袖带翻了茶杯，哗啦一声满地碎片。</p>

凤岐抹掉嘴角的血迹，抬起头，却正对上萧怀瑾通红的眼眶。他本有些道理要讲，此刻却竟一个字都说不出了。</p>

纪侯几步走过去，抱住了他的肩膀，把他的头强硬地按进自己怀中。</p>

凤岐叹了口气，“怀瑾，我们多年朋友，你就再体谅我一回吧。”</p>

“赤霄的毒性如何，有什么后果？”萧怀瑾深吸了口气，又恢复了平淡的神色，将打过凤岐后克制不住颤抖的右手掩在袖中，正襟问。</p>

“赤霄的毒是从苗寨生长的赤霄花中萃取的，初次大量服用，会附着于心脉之上，随时可能收紧心脉导致心口剧痛，但是之后若是小量服用，反而能舒张全身血脉，缓解疼痛，服用后人会面色潮红，飘飘欲仙，变得越来越依赖这种毒，最后七窍流血，精神错乱而死。”凤岐面不改色地阐述道。</p>

萧怀瑾愕然质问：“你既然这么清楚……”</p>

“有些事情，就算知道后果，也必须要做。我绝不能让陆长卿变成一个瘾君子，他罪不至此。”凤岐定然道，“这毒我也不会沾染，只要忍得一时疼痛发作，也不至于要命。这点定性我是有的，你大可放心。”</p>

萧怀瑾这才面色稍缓，然而须臾又蹙紧眉头，“你这头发，是因为陆长卿么？”</p>

“我在悬崖下，见到了栖桐君。”</p>

萧怀瑾瞳孔一缩，不禁后退，“什么意思？他还活着？”</p>

凤岐的眼神忽然恍惚起来，竟笑了，“他救了我和阿蛮……他还告诉我……当年有人害他……”</p>

“他在哪？”萧怀瑾追问。</p>

“他昨晚还在宫中，今日却没有见到了。他定是嫌我没有为他报仇，才躲了起来。”凤岐肯定道。</p>

萧怀瑾心中疑窦重重，本想再问，却发觉凤岐眼神不对。平日里一双神采奕奕的凤眼，此刻却空洞无神，游移不定地四下张望。</p>

“凤岐？”他心中觉得不妙，轻声试探着唤道。</p>

凤岐道：“你叫我做什么？”</p>

萧怀瑾见他清醒，又不禁怀疑起自己，再问道：“陆疏桐说，是谁害了他？”</p>

凤岐面上忽露厉色，“丰韫。”</p>

萧怀瑾望了紧闭的门扉一眼，才扶住他的肩膀，问：“……证据呢？”</p>

凤岐道：“暂时还不能说，靖国策划谋逆多年，根基深厚，若是不能一举拔出，打草惊蛇逼急了他，反而危及镐京。”</p>

萧怀瑾又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思路清晰，再问道：“谋逆的不是陆疏桐么，怎么成了丰韫？再说，这些年陆疏桐若没死，为什么一直不来找你？”</p>

“因为他摔伤了腿，没法找我，而且，他因为当年的事也有些怨我。”凤岐断然道，“怀瑾，今日这些话你莫要告诉旁人，我只信得你一个。”</p>

萧怀瑾半信半疑，凤岐这些话看似逻辑清楚，然而细思起来，却又荒诞不经。他甚至觉得这一刻凤岐有些疯癫。那日崖底必然是发生了什么，自己必须下去探一探，他心中暗想。</p>

这时门被敲开，周天子留深大步走入，直奔凤岐跟前，忧心道：“国师，你怎么样？这□□怎么解得？”萧怀瑾是当殿抛下众人，紧随着凤岐追出来的，此刻见了留深，便知道殿审已经结束了。</p>

他看着凤岐从容对答，神色如常的样子，又觉得或是自己多虑了。</p>

夜色渐深，月华如水，深宫中朱阑画廊斗折蛇行，时而攀沿假山之上，时而匍匐于花丛之间。</p>

凤岐望着床前月色，叹了口气，披上件青色纻丝外衣，任腰带曳地，赤着脚走到回廊上。回廊沿伸进早春的花丛中，□□的脚背被黄昏时沾在草叶上的雨水打湿。他一头雪发，镀了一层月光，银白生辉。</p>

走到了花丛深处，他的手松开了衣领，深深吸了两口气，捂住了嘴。仰起头，一双凤目睁得大大的，望着月亮不断地深吸气。</p>

然而一滴一滴的泪水仍是不顾主人意愿地滑落下来。</p>

喉中刚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哽咽，他便立刻将另一只手也覆在嘴上，将唯一的啜泣也死死压在口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