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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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国绛都, 昏暗不见天日的地牢中，一个女子被枷在墙上。她浑身皮开肉绽，连指甲都已残缺不全。</p>

玄渊大夫坐在女子对面的一把太师椅上，朝狱卒示意停止用刑。女子勉强抬起头，看见他不紧不慢地转弄着手中的夜明珠。</p>

“杜姬，想说了么？还是要我再拔掉你左手的指甲, 你才肯说？”玄渊微笑着, 那亲切的神色却只让人看了浑身发冷，“这夜明珠今日寻到了，竟原来是探骊宫藏书阁的那颗。师父从不允我进藏书阁，师兄他便以为世上没人知道这珠子的来历了么。”</p>

杜姬呕出了一口鲜血。</p>

“如今也不需你说了, 我知道这是凤岐的的谋划。他无非是想看我庆国内乱，国之基业被慢慢蚕食……只是你，”玄渊话锋一转，站起身用手指勾起杜姬的下巴, “就这么死心塌地护他，为什么？”</p>

“他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你也与那些凡夫俗子们一样, 爱上他了？”</p>

杜姬缓缓地笑了, 竟有几分嘲讽, “当年我全家遭难，那些既往的亲友没有一个伸出援手, 却唯有他一个路过的外人拔刀相助。为了救了我家二十四口老少，他有三次几欲死于敌人之手。我虽看不透他的谋略，但我相信他走的路。世人皆道国师薄情, 我却说凤岐大人是至情至性之人，为他而死，心甘情愿。义气相投，无关风月。”</p>

“好一个心甘情愿！”玄渊轻轻笑了，“你就与他去黄泉路上叙旧吧，我在江湖已万金悬他首级，想必他此刻已死在江湖杀手手里了。”</p>

——欠了这男人，怎么还得起。凤岐大人，下次再不要给别人这么多恩惠了……</p>

她的瞳慢慢散大，终于失去了光泽。</p>

凤岐将制药的炉子和器皿都叫人搬到了竹屋中。黄泉九曲解药的药引都非寻常药石，饶是军医也识不得，是故凤岐白日里便让士兵推着他到山中寻草药，晚上则熬着夜配制方剂。</p>

他本就虚弱，如此一折腾，消瘦得更厉害。</p>

陆长卿不敢扰他，白天陪着谢砚，晚上站在竹屋外，守望着窗纸后透过的彻夜灯光。屋内传出剧烈的咳喘时，他整颗心都被揪起，然而没了这咳喘的声音，他听不见里面动静，却更加忧心。</p>

东方已经泛白，里面许久都听不见动静。陆长卿按不住焦心，推开门走了进去。</p>

死兔子散发着腥味，而更多的血腥，却来自地上随处散落的沾血纸张。凤岐披了件外衣，伏在案上。似是被陆长卿进来的动静吵醒，他肩膀动了动，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陆长卿见他随手拾来桌上散在的画图麻纸，按在口上。随着咳嗽那纸一点点的溅上猩红。待咳到最后只剩下喘息，凤岐弯腰收拢了身边染血的散乱纸张，将它们一股脑丢进取暖的火盆中。</p>

他似乎想唤人进来，往门外瞟了一眼。这一眼却僵住了。</p>

“……阿蛮？”他原本显得有些烦躁的语气在见到陆长卿时不由自主地放柔，“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出去寻药。”</p>

他眼圈发青，双唇干燥苍白，眉目却那么平静，没有一丝抱怨。</p>

陆长卿想说“别去，睡一会儿”，然而这句话却死死卡在喉中。</p>

“去哪里找，我陪你。”他别过脸去。</p>

“去陪小砚吧，伤病时人心里最脆弱，别丢他一个人躺在那儿。”凤岐却道。</p>

“你也是伤病的人。”陆长卿不忍看那装着红炭的火盆，不知三天三夜，它吞噬过多少染血的纸张。</p>

凤岐怔愣了下，笑了，“我是多大的人了，怎么拿我和孩子比？”</p>

“我想让你好好睡一睡，可是我不能放阿砚不管。所以我陪你去，能减轻些我心里的难受。你别推辞了。”陆长卿叹道。</p>

凤岐见他执意陪伴，便道：“白龙江北那座山的北面，是此处阴极之地，我要的眠蛇草，或许哪里能找到。”</p>

陆长卿带了一干人，用步辇抬着凤岐去了北山。凤岐对众人细细描绘了所需草药的外观，打发他们分头去找。</p>

寻觅了半个晌午，陆长卿推着凤岐的轮椅，几乎将山头走遍。凤岐淡淡道：“眠蛇草草药喜阴喜湿，那边有条小溪，你去找找。我在这里歇一歇，有些倦了。”陆长卿安顿好凤岐，应声去找了。</p>

初春的太阳洒着淡黄色的光，笼罩着轮椅上的人。凤岐本是闭目养神，此时却睁开了眼睛。他望着陆长卿在溪水边寻觅的背影，慢慢弯下身，拾起了脚边的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石头，藏入袖中。</p>

几乎是同时，陆长卿回过了身。他走向凤岐，拿了几棵类似蕨类的草给他看，“是这种草么？”</p>

凤岐点头，“正是此物，”言罢他从袖中取出一株新鲜的锯齿状叶的草，“这是我刚刚在石缝底发现的，之前被轮椅遮住了，竟没看到。倒是害你多走了路。”</p>

陆长卿看了看那草，又看看凤岐，不动声色道：“我说你刚才弯腰捡什么，原来是找到了。这里风大，我们快些回去吧。”</p>

一行人回了营地，凤岐进了竹屋，继续配置药方。他断断续续地咳嗽着，从袖中取出那块黑石。借着火盆的光，细细端详。</p>

果然是玄金矿石，那座山的确是铁矿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