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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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时节，</p>

凉州地界，</p>

如今正值北方春小麦收割之季，在这广袤苍茫的北方土地上随处可见金黄色的麦田，一阵大风吹来麦田顷倒，阡陌田间有光着膀子的北方汉子正挥汗如雨。</p>

“月亮生毛，大雨滔滔。”</p>

“星星眨眼，大雨不远。”</p>

“星星挤眼，大风临前。”</p>

“阿婆，咱们还得抓紧时间把这麦子收咯，别看现在天气热，可在过上几天恐怕大雨就来了，免得烂在了地里，可惜了一年的忙活。”</p>

溪边不远处，</p>

一模样粗粝的汉子正卖力的在田地里割着麦子，宽口背衫已经被汗水打湿得通透，可手里的动作还是没有停下。</p>

“扬三，不是阿婆说你，你自家的田地还没有割完，就到阿婆家里帮忙，你爹娘晓得了，恐怕不好交代，余下的这点就让婶子自己忙活得了。”</p>

“吃完这个馍馍，你早些回去。”</p>

“你的心意，阿婆心领了。”</p>

身旁身穿粗布衣的妇人从田垄上的木篮子中拿出三个馍馍递给那正挥汗如雨的粗粝汉子，又拿出一壶水来递了过去，眼底欣慰之中又透着一股子惭愧。</p>

“别介，阿婆，刘二哥不在家。”</p>

“您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我家里还有大哥和二哥在，就那几亩地的麦子耽误不了多少功夫，可婶子您还指望着这一亩地吃饭了，若是耽搁这两天，后边被大雨打湿了，后面吃什么啊？”</p>

那粗粝北方汉子一口咬下半个馍馍又仰头猛灌了一口水，细细咽下后这才咧嘴笑道，说起来刘婶子虽然家中没有个壮劳力撑着，可在村子里也从来没受过皮肤和白眼。</p>

因为谁都晓得，家中长子打蛮子去了，没能活着回来，二儿子跑去入伍时老人家没有半句抱怨，单单这份气度一般人做不到，谁都想延续香火给自家留个种，可并不妨碍他们敬佩这个婶子瘦弱的老妇人。</p>

“哎，那咱利落些。”</p>

“争取今晚之前把这一亩地拾整完了。”</p>

老妇人执拗不过那汉子只得满口应下，默默将木篮中余下的一个馍馍盖好，自己便不吃了，这收麦子是个体力活，总不能让人家待会饿着肚子帮自己吧。</p>

……</p>

酉时末，</p>

正值晚饭时节，</p>

阡陌田间忙活了大半天的庄稼汉都是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坐在割空的麦地里从木篮中拿出早上准备的吃食填肚子起来。</p>

细细看去皆是粗茶淡饭，</p>

可忙碌了一天能吃饱肚子便是天大的幸事，所以每个人也是吃得津津有味的，唯独田垄边上那个老妇人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唤作扬三的汉子吃着篮子中最后一个馍馍。</p>

“阿婆，这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p>

“咱们一人一半吧。”</p>

杨三看着那白布下空落落的篮子也反应了过来，憨厚的挠了挠头，扯下半个馍馍递给那老妇人。</p>

老妇人愣了片刻，还是接过了那半个馍馍，就这茶水吃了起来，茶水已经凉了，可心底还是莫名的有些暖和……</p>

……</p>

“阿婆，小柳来了！”</p>

那唤作杨三的汉子将指甲缝里的碎屑倒进嘴里，仰头时正好看见上边的官道上一个模样俏丽的姑娘提着一个木篮子走了过来。</p>

“阿婆，小柳给你准备了一些吃食。”</p>

“小柳你……”</p>

阿婆见了那姑娘坚定的眼神也没有在多做推迟，望着身旁正在低头细心整理碗筷的姑娘，终于心底那道坎迈了过去。</p>

“哎，若是我家刘二真能娶上你这么个媳妇。”</p>

“阿婆睡着都能笑醒了。”</p>

“这两年的晌银，阿婆都替刘二那傻小子存着的，等他回来了不管怎么说，阿婆也厚着脸皮找他家马叔当个见证人，不能辜负了小柳姑娘这番心意。”</p>

老妇人握着小柳姑娘的手低声念叨着，后者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这句话，如今面颊微红，手里的动作也显得有些慌乱。</p>

……</p>

“小暑热得透，大暑凉飕飕。”</p>

“他娘的，都这个点了。”</p>

“这鬼天气还是热死个人……”</p>

不远处一个年轻汉子吃完手里的东西后，正在仰头灌水，远处夕阳西下，可这温度却没有丝毫降下来的意思。</p>

“不过说起来今年的收成倒是不错。”</p>

年轻汉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望着那颜色喜人的小麦嘴角的笑意怎么也都掩盖不住，身后已经割下了一大片空地。</p>

“他娘的，往日是吃不饱。”</p>

“如此麦子多了也发愁。”</p>

麦田中有庄稼汉歇息着笑骂出声。</p>

“早上浮云走，明日晒死狗。”</p>

“北风上了东，越刮越稀松。”</p>

“都别他娘的废话了，明个的日头指不定更热，还是趁着今日多做一些，你三弟还没回来，多做一些，一个人一亩地也是个累人的事，后面就别让他跟着一起忙活了，好好休息两天。”</p>

“她家也不容易，能帮衬的还是多帮衬一点。”</p>

老迈的庄稼汉正坐在田坎上正抽着旱烟，</p>

望着不远处正埋头苦干的小儿子笑骂出声道。</p>

“老爹，这可不是你的性子，还记得三弟去年收麦子的时候给村里张寡妇家帮忙去了，回来你可是整整数落了他半个月。”</p>

刚啃完馍馍的老大闻声打趣了一句。</p>

“你这傻小子，这能一样？”</p>

“那混小子去年去张寡妇家收麦子，”</p>

“那是馋人家身子。”</p>

“可如今的情况又不一样，她家大儿子是打蛮子死的，如今小儿子入伍去了又还没回来，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咱们帮她何尝又不是在帮自己？”</p>

“讲到底，当兵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除了给皇帝老儿卖命，也是在给咱们卖命，国没了，哪里还有家……”</p>

老迈的庄稼汉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p>

“话要这么说，咱们三兄弟都想去当兵。”</p>

“为何老爹你从来都不允？”</p>

“老爹我虽然没读过书，也不认识字，可也晓得保家卫国是分内之事，可你也瞧见了当初杨大去参军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人死了，什么都没落下，我当初可是听人说了，那杨大可是打杀了七八个蛮子，换算成朝廷早早说好的赏钱怎么也有个几十两银子，可落到手里也就几两银子，不晓得被哪个杀千刀的官吏贪了……”</p>

“家中老母也不见官府有什么补贴，”</p>

“逢年过节连个慰问的人都没有……心寒啊……”</p>

“你老爹我只觉得这命，卖的不值当！”</p>

老头子抖了抖烟杆上的烟灰长叹了一口气。</p>

“杨大哥生得早，入伍的时候，咱们还光着屁股和泥巴玩呢，那个时候投军，投的是庆朝的军，当的是李家的兵，又不是咱们大乾陛下的兵，又不是咱们镇北侯爷的兵……”</p>

一旁的老二罕见的顶了一句嘴。</p>

“这……”</p>

老迈的庄稼汉闻声怔了怔，</p>

想来也是这么个理儿。</p>

说起镇北侯在凉州这地界上没有人不竖起大拇指，若是自家几个小崽子投到他的帐下，倒是是件好事，说起凉州铁骑谁不称赞一番，那刘家阿婆不就是个顶好的例子，虽说银子都存了下来，平日里日子过得苦了些，可在村里也是腰杆挺得笔直。</p>

“你们兄弟三人当真想要当兵？”</p>

过了良久，</p>

年迈的庄稼汉低头问了一句。</p>

“那可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