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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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国王天孙龙华继任天元不久，闻下官报奏说西海有船、载客三四人登岛，以为三百年前的恩人三度驾临，留求王欣喜若狂，乃亲率王妃公主、大臣近侍等官员，虔诚列队恭迎伺候。</p>

等舟船行进靠岸系泊时，留求王目睹船小人微、来宾仅三四人而已，且来者衣衫褴褛，形迹猥琐、气势低落，留求君臣不免疑虑重重。</p>

及至船客上岸彼此见面，问及名姓来历，对方自称是萨摩国人源为朝，欲往中国遭遇海风大浪，不慎迷失方向、漂流至此。</p>

国王才初步了解此间来龙去脉，但却并不知道源为朝的根底，吩咐由多名宫女、侍候衣食陪同游玩，出入丝毫不曾禁忌。</p>

却不料第四日大祸临头，天孙龙华巡视民情，辞别不足一个时辰，这一干人等不见王妃、公主问礼私欲暴发，公然携剑窜入王宫，残杀王妃、奸淫公主毫无人性，源为朝那厮居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意图在首里宫城伏击留求王。</p>

幸得宫人报警，后被天孙龙华发觉，天孙龙华虽然早已熟练了朱宽所授的拳脚之术，但武功仍不是此等人的对手。</p>

搏斗中，六名近侍死一人伤二人，敌人武功高强，剑术凌厉变幻莫测，更兼擅长隐身术，且两名手下极其凶残歹毒。</p>

天孙龙华不忍祸及无辜，眼见大殿寝宫到处鲜血淋漓，王宫卫队战死，徒手搏击远不是敌手，只得且战且退。</p>

无奈之下，国王天孙氏率仅剩三名护卫，慌忙逃避西海，茫茫苍波已无退路，只有三两小渔船远处出没。</p>

左卫微生忠承凭海高呼，海贼源氏随即奔逐如飞追至，国王天孙龙华本打算战死不离故土，奈何侍卫拼死奋杀，亦不能改变危难局势，右卫寘潮肜血溅沙滩，天孙龙华亦已受伤难行。</p>

所幸有治下渔船渐近，左卫微生忠承奋力泅渡，将受伤的国王托付小舟，远远望着海岸边前卫战死沙场，无奈敌我悬殊家国难归，任由泪洒碧涛拜天遥祭。</p>

其时天孙龙华尚在犹豫，不愿弃舍家园，所以渔舟在海面上转寰迟迟未远，直到发现源为朝这恶魔驾船追赶，且越来越近时三人才稍微慌张。</p>

源为朝所乘乃高桅帆船，而天孙龙华所乘不过是近海渔船，眼看相距越来越近，情势万分危急。微生忠承和渔家一起，对帆船高声呼喊，无非是劝船主忠于留求王，誓死不畏强敌驱使。</p>

那船主极通天情海况，本就不愿出海太远，因为源为朝利剑所迫，不得不听其差遣、随行其后，等到听懂前舟同乡的呼唤，并看清渔舟中人衣服模样，才知道国王遇难，亡命波涛，而恶毒贼人、就在自己的船上。</p>

船主正欲扯帆转向，谁知源为朝早有防备，虽人立船头，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法迅疾无比，更不用回身，便拈指抽剑横切。</p>

顿时，船家的身子断成两截，鲜血喷涌，源为朝狰狞恶面，竟并不避让，任凭热血飞溅整个后背的衣襟，乃至洒满船头脚下。烈日下，源为朝身影犹如鬼魅，倍添恐怖。</p>

时值春夏之交，或许是苍天有眼，转眼涛涌浪飞、乌云密布，须臾之间，暴风骤雨沧海横流，渔舟在浪尖浪谷之间穿梭，上下浮沉跳跃令人惊心动魄。</p>

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舟子，此时也是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在浪涛里折转，全身心灌注力满船舵紧张操控，且已手臂酸麻并浑身湿透，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汗液。</p>

后面的帆船可没这么幸运，一个激浪斜推上浪峰，还未到谷底，又是一个巨浪砸来。</p>

‘咔嚓’一声，爆折的桅杆，裹着帆布倒向船头，帆船由此冲击，突发摇晃、更不稳定，然却因此与渔船渐近，且只有一波之隔。</p>

紧接着，两船同时被送上浪峰，似乎伸手就能够着对方，渔船的舟子，早已不能掌控方向，所幸桨舵俱在，并由微生忠承大力克制。</p>

源为朝早已不耐烦更无惧怕，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自萨摩国流亡以来，一路惊涛骇浪无阻，自信无有不胜，今日拔剑留求、野心迸发，乃是找到了荣归故里、再续辉煌的助力点。</p>

源氏想到这里，不顾雨激浪险，侥幸冒险踏着断桅，迅疾两三步、纵身跃向近在咫尺渔舟，成功就在眼前。</p>

却不料，前面渔船的舟子护主情切，操起桨棹飞身劈向源为朝，肆虐昏暗的暴雨中，源为朝辨别不清，周身俱是海水也无法躲闪，拔剑更是来不及，只得挥臂斩压。</p>

源贼在危急中，力道自然大得惊人，就听见“啊”的一声，舟子伤重坠入海水中，源为朝虽已借力弹起，却再也不能落入渔舟，而再次跌入浪谷之中时，自己的帆船却已无处寻觅，风急浪高，他纵有神力，也无处施展。</p>

隐隐约约，源为朝见海水中有一物，在喝了不少咸涩海水，折腾的几乎精疲力尽后，终于一把捞起抓住，却是渔舟的大半截木棹。</p>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源氏不由得“嘿嘿”两声苦笑，或许是因为功亏一篑，或许庆幸天无绝人之路，自己还能从头再来！</p>

风浪之中，受伤的国王、半倚在渔舟前，此前因奋力不停地、舀倒雨水和涌进的海水，国王天孙龙华早已疲乏至极，迷迷糊糊听见‘啊’的一声，惊醒过来已不见舟子，天孙龙华忙问身边侍卫：</p>

“忠承，舟子何在？”</p>

“陛下仁义臣民爱戴，舟子为救护陛下，已与贼人同归于尽，我等克日还都，当尽表忠节……”</p>

贴身侍卫言毕，望着雨濛濛的大海，面有忧色，心知此番在风雨狂浪中随波逐流，还都只怕是一场梦，况且这渔舟中、能否保住性命，也不敢多想。</p>

四周蒙蒙黑漆漆的，幸好雨小了些，浪也小了些，只是海风吹着，又冷又渴又饿，才知一天未吃东西，两人牙齿咯咯直响。</p>

微生忠承抓起一条生鱼，一口咬下勉力咀嚼吞咽，这是原先舟中渔人捕获留下的，忠承一边反复细嚼慢咽，一边劝说天孙氏：</p>

“陛下！这鱼还是新鲜的，吃一点或许能暖和些……”</p>

歇了一会儿，雨停了风也小了，又说：</p>

“嗯！好像不怎么冷了，陛下！您还是少吃一点吧，也好解解饥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