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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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你的。</p>

这话表面听着, 是她的退让和妥协。连归儒平都怔了一瞬，不明白念念怎么忽然松动了，忽然就……听话了？</p>

可“不好”两个字如有千钧, 归妈妈说不出口。</p>

如何能说得出来？女儿每句话说的全是陈安致的好，喜欢他的理由有那么那么多。她也在非常冷静地跟他们对话，而不是叫嚷“我就是爱他, 你们说什么都没用”那样的无理取闹。</p>

连消带打地，把她的火气和怀疑都消了个干净。</p>

归念也清楚妈妈不会说“不好”的，起码眼下不会。</p>

她从来不是傻孩子，打小就知道什么叫察言观色, 察人心之细微, 也知道什么话能恰到好处地逼着爸妈让步。</p>

同个屋檐下住着的一家人, 互相的脾性和弱点都摸得透透的。尤其是对上妈妈，这么些年，全家人都会下意识地哄着她, 归念清楚说什么能让她开心，也知道妈妈的软肋在哪儿，知道她最听不得什么。</p>

良好的家庭关系, 父母和子女出现矛盾的时候, 是真真正正能坐下来好好谈问题的；不好的家庭关系，就如他们这样，矛盾会演变成一场拉锯战, 像在互相捅刀子, 谁捅得更疼，就能逼得对方妥协。</p>

归妈妈仍在掉眼泪, 呼吸却逐渐平缓下来, 明显是听进去了。她接过归儒平递来的纸擦干净脸, 声音有些哑：“你等妈妈想想。”</p>

“好。”归念站起来，“妈你慢慢想。”</p>

她在爸妈的眼皮子底下洗漱完，换了鞋，拿包，穿衣服。临走前留了句话：“我去看看陈老师。”</p>

沙发上的两个人成了石头似的，归念没听着人应声，她也不回头看，带上门走了。</p>

盛夏天，上午二十多度的气温，阳光刺辣辣地照下来，走在路上竟觉得冷。</p>

这一早上脑子混混沌沌的，眼下终于清醒过来。归念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挺冷血的，以前学会的那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大学时辩论会上学到的，还有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上过的心理辅导课，如今全能拿来逼爸妈让步了。</p>

可妈妈不能那么说他。陈安致给过她最好的东西，总不能来受“猥亵”这种污蔑，哪怕只是怀疑都不行。</p>

一个外人，十几年来对她的付出比亲生父母都要多得多，谁也没资格那么说他。所以在听到妈妈的怀疑时，最难过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支持我们的爱情？”，而是“你怎么能这样说？”。</p>

怪过他们吗？</p>

似乎也是有的。小时候跟着裴瑗和陈老师一起玩，她没什么主见，去哪儿玩都听裴瑗拿主意，就总跟着去欢乐谷、海洋馆、必胜客这些孩子一群一群的地方。每回看到别的孩子一家三口，忍不住会去想，爸妈这会儿都在做什么。</p>

走着神，听着裴瑗叽叽喳喳地跟陈老师说话，什么“吃多了想打嗝”、“想尿尿”，多丢脸的话都敢说。</p>

可她呢，每句话出口之前得想好半天，路上晕车的时候想吐都不敢说出来，要默默忍着，怕陈老师嫌她麻烦，下回就不带她出来玩了。</p>

最初的时候也会怪爸妈。</p>

小学毕业刚升初中时，班主任要大家填家校联系簿，一人一本小册子，要填好家庭成员的名字、身份信息、职业等等，学校会不定期地派老师家访。</p>

那时爸妈已经离婚，她跟着爸爸过，爸爸公司事多，从不会管她的学习，妈妈还病着，更不能往上填。</p>

归念纠结了很久，填了爷爷奶奶上去。</p>

小时候怕的东西太多，册子交上去，还要多个心眼，把自己的册子压在那厚厚一沓册子的中间，怕别的同学随手一翻，发现她是离异家庭的孩子。</p>

直到学期末，她因为常练书法，字迹工整，被老师借过去誊写期末教师评语，才看到班上竟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学生，都是离异家庭。</p>

家庭成员一页纸，五六行，只稀稀拉拉填着一位的不在少数。也有同学会直接标小字写清楚，“妈妈天天打麻将，家访请联系爸爸。”</p>

没什么的。</p>

各家有各家的苦，人前还不都是笑着的。</p>

再到后来，爸妈离婚三四年后，各自有了新的爱情。而她长大了，知道感情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渐渐地不怪他们了。</p>

妈妈回了南方老家，重新变回曾经那个温柔、宽和，且极有魅力的姑娘，满肚子诗书，隔着视频听她哼两句戏词都觉得美。</p>

爸爸公司的事务也上手了，和一个比他小几岁的阿姨在一起处着。那阿姨她见过几回，挺爽快的一个女人，离过婚，没孩子，还自己开着个公司，做可回收环保建材的，身价不菲，连图谋归儒平财产的可能都没有。</p>

归妈妈挺理解，毕竟都离婚了，谁也没必要守着一份破碎的感情熬。唯一担心的就是女儿，问念念那阿姨对她好不好。</p>

归念笑眯眯：“也没什么好不好的，一个月也不定见一回，偶尔才一起吃个饭。妈你别操心了，我天天住校能有什么事？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p>

离开这个家庭，爸妈都过得挺好的。</p>

就多余一个她。</p>

……</p>

而眼下，归念想，她不该听陈安致的，不该让他来跟爸妈开口。她早就该想到自己的家庭跟他的家庭不一样，她父母也没有陈阿姨那么温和，有太多他没法理解的东西夹在这组亲情里，再诚恳的心里话也没那么好开口。</p>

“妹子，哪儿停？”</p>

的士师傅走了一路，就着路况的问题跟归念絮叨了一路，没听着几声应答。这会儿到了导航上的地方，连着问了她两遍，归念才回神，指了指前边的小区口。</p>

*</p>

陈安致在给Bra|ve蒸狗粮。Bra|ve在法国吃的那个牌子的狗粮并不是什么有名的牌子，超市货，口感很软，回国以后买不到了，又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能替代的，小家伙总是没什么胃口。</p>

陈安致就从网上搜了个配方自己做，没拿电蒸锅，直接放上蒸包子用的小笼屉蒸的，水汽一簇簇地冒起来。他走了神，去想归妈妈早上时说的话。</p>

他答得太坦诚，在归妈妈问他“什么时候开始觉出念念喜欢你”的时候，说11年的时候。</p>

那时她才高一，还是个半大孩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