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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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离婚的时候, 你爸他不是不想带你……”</p>

这个沉甸甸的开头，被归念打断：“我没有怪爸爸，你不用硬要给他安上一个合理的解释, 咱们以后不提这事了成么？”</p>

她这几年脾气越来越好了，偶尔炸一下，也能很快调整好, 再开口，说得波澜不兴。</p>

“我没记错，那会儿他确确实实不想要我，准确地说, 你们离婚那时候, 你俩谁也不想带着我。你这边, 我知道你有苦衷，你身体不好，自己都顾不迭, 没精力带我了。”</p>

归念轻描淡写开了头，话风一转：“爸爸呢，他总没什么苦衷吧？可他也不想要我, 想把我塞给你, 也不考虑你……那种情况，一个人带孩子有多难。”</p>

“所以过去的事别说了。我都这么大了，也没什么好怨你们的, 反正一家人。”</p>

归念背过身继续收拾着衣服, 都做好挨训的准备了，却听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真是从小就精。那时候我跟你爸、爷爷奶奶, 都背着你商量了, 你都从哪儿听到的？”</p>

归念不吭声。</p>

归爸归妈一场离婚办得拖泥带水, 前前后后拖了半年，两人都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从没当着归念的面儿说。可她那会儿已经十一二岁了，该懂的都懂了，能从听到的只言片语中悟出来，能从大人的眼角眉梢里瞧出来。只看着两边推皮球似的，谁都不想带自己。</p>

问起她想要跟谁时，归念看着妈妈脸上的为难，再看看爸爸撇过脸一言不发的表情。</p>

“没事，你们决定吧，我跟谁都行。”</p>

她从小生活富贵且顺遂，真要算起来，没受过什么苦，值得拿出来说道的也全是矫情。后来这些年，所谓的“原生家庭论”甚嚣尘上的时候，归念也没有什么共鸣，那些年在她的成长里唯一埋下的根，就是没法控制地喜欢上了陈老师。</p>

她缺的，他都有。</p>

所以从来没有怨谁。</p>

“你爸爸不是不想带你……”</p>

这话说得艰难，归妈妈唇动了动，组织了半天也没斟酌好语言，索性摊开来说。</p>

“离婚的时候，我的抑郁倾向挺严重，看问题想事情都很悲观，只有看见你的时候，才能开心起来。你爸爸怕我离了婚，一身轻松，一点牵挂都没了，怕我会做傻事……所以想让我带着你离婚，心里边总得惦记着你，就能积极治疗，好得快一些。”</p>

那时她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不再病一阵好一阵，歇斯底里的了，心理阴影却还没走出来，要做半年的心理复健。理智回来的时候看看之前的检查单，什么谵妄症、药物反应、偏执型障碍……连自己都会害怕这个病，哪里敢带孩子？</p>

“还有你阑尾炎那一次，你爸爸也不是不来看你。”</p>

归念一烦躁，收纳袋半天放不整齐，自己跟自己怄气，把几条裙子一股脑扔里边，拉上了。</p>

归妈妈看得好笑，重新拉开给她整：“那阵子他腰病犯了，在做理疗，坐都坐不下，每回来看你都是站着的，在你病房里呆两个钟头，就要站两个钟头。你记不记得？”</p>

归念一怔，忘了。</p>

其实不是忘，是没有关注到这个细节。她从小就凿，在自己已经认定的事情上，会把在意的细节无限放大，反复强调，旁的不相干的细节哪能注意到。</p>

稍稍有点理亏。归念轻哼一声：“反正他也不是为了看我的，他只顾着跟你说话。”</p>

老两口的感情史像团乱麻，已经拧不清了。那几年归妈妈一直在老家生活，因为念念做手术才赶回T市来，归儒平迫不及待地来找她说话了。</p>

连着一礼拜，归念躺在床上挨疼，还得听着老两口你来我往，满病房都是中年离异夫妇重谈恋爱的酸臭味，别提多苦。</p>

归妈妈又笑了：“子女都是爸妈身上掉下来的肉，他就你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不疼你疼谁啊？”</p>

“你小的时候，我病，他忙，总有一些地方照顾不到，是我们的疏忽，妈妈给你认个错。但你不能冤枉你爸爸，说他不想要你，说他对你不好。你总跟他顶嘴，把他当坏人似的，你爸也伤心。”</p>

归念眼泪都快出来了：“你怎么老给他说好话……”</p>

归妈妈摸摸她脑袋，对小孩说话似的语气：“我在你这边才给他说好话，因为念念死心眼呀。我在你爸那边，可从来不用给你说好话，哪怕你头一天跟他吵架，气得他一晚上睡不着，第二天他还是疼你爱你呀。”</p>

“我不记得他几样好。”归念拍开她的手，“我只记得小时候总听到你们在吵架，每次吵起来都几乎拆了家。你摔杯子摔枕头，他也不哄你，拿了车钥匙就出门，一晚上不回家，留我和刘姨听你哭，喂你吃药。”</p>

归念蹭了蹭眼睛：“他还抛弃你，在你病得最严重的时候跟你分居，然后又跟你离婚。”</p>

原来心结在这里。</p>

归妈妈叫她说得也有点感慨起来，这是她头回听念念说起这个。她习惯了心事藏在心里，极少开口对人言，尤其是过去病的那几年，太难堪了，从不在女儿面前提起，想在女儿面前给自己留分体面。</p>

也是头回知道，原来念念对爸爸的偏见，有很大一部分是在为她打抱不平。</p>

有些话说得迟，没什么用了，但总归要比不说好。</p>

归妈妈徐徐开口：“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以前你小，大人的事你不懂，妈妈也不想跟你说。现在呢，你也是要结婚的大姑娘了，要是想听，妈妈就跟你唠唠。”</p>

她轻声说：“分居和离婚，都是我提出来的。”</p>

归念怔怔看着她。</p>

“不是你爸对我不好，是我没法忍耐跟他一起生活了。”</p>

“那时候病得严重，吃着五六种药，昏昏沉沉的，做什么都犯困，夜里失眠，一把一把的脱发。情绪不好会影响健康，头疼、三叉神经疼、耳鸣、妇科病……很多很多小病凑在一块，会引着人往牛角尖里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