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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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个宝宝还是来得有些迟了。在陈安致四十岁生日前的一个月。</p>

彼时归念正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上，记账，算自己毕业两年来的收支。支出没多少, 存款倒是噌噌噌地往上涨，挺美。</p>

那张孕检单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伸到她面前。</p>

密密麻麻两排指标，底下有三张波浪线图片, 全都看不懂。归念呆呆看了半天，没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懵了：“这什么呀？”</p>

“你怀宝宝了。”</p>

她愣愣接过来，把上边各种项目挨个看了一遍, 看不懂, 还是懵的：“这什么时候测的？我都不知道……”</p>

“上周做全身体检, 顺便做了妇科彩超和HCG，结果就准了。”</p>

“那、那你怎么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啊，我以为就是普通体检啊。”</p>

陈安致有心, 带着归念爸妈一起去自家体检中心做的，说是每半年的例行体检，瞒得严严实实。</p>

归念哑巴了似的, 脸上半天没露出个笑模样, 陈安致也摸不准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我怕你压力大，万一不是呢。你生理期隔了一个半月了, 我想着该去测一下。”</p>

归念的生理期从来不准, 调也没能调过来，似乎是体质如此, 自己便不怎么记日子。陈安致自己觉出点味来, 没跟她提, 怕她空欢喜一场，借着全身体检的由头，另外加了几样孕检项目，神不知鬼不觉地有了这张孕检单。</p>

上午拿到的结果，那时太激动，跟医生说话的时候，他声音都是结巴的。一上午神游天外，高兴的劲头已经过去了，好在现在能强作淡定地、心平气和地讲给她。</p>

归念还拿着这张孕检单，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那、意思就是，我已经怀孕了？”</p>

她反应迟钝，半天没在线，表情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p>

大夏天，沙发上铺着席子也不凉快，归念总爱盘着腿坐在一个水垫上，有时更浪，水垫还要拿冰水泡一会儿，屁股底下像坐着冷风机。</p>

陈安致把垫子抽出来，空调关小风，她自制的草莓冰激凌拿走，桌上的情人梅拿走，巴旦木拿走。</p>

归念几个呼吸的功夫，手边就什么都没了。</p>

她哑然：“你……”</p>

陈安致一副任务艰巨的样子：“以后不能随便吃了，得按孕期食谱来了。”</p>

“干果总能吃吧？”</p>

“不能吃这么多，你一上午吃一袋了，以后我给你搭配。”</p>

归念摸摸自己的肚皮，好像稍稍能摸到那么点小肚子，却是更早以前就养出来的赘肉，压根没感觉到里边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倒是最近总是犯困，还以为是夏天热的关系。</p>

自己要当妈了的感觉后知后觉地来了，她把沙发往后挪了挪，离电视更远些。然后摸过手机开始一个个报喜，给爸妈的，给陈阿姨的，给爷爷奶奶的，给裴瑗给邵卿的……</p>

一个一个电话打过去，听他们啰啰嗦嗦叮嘱，恭喜没听到几句，倒是听了一脑袋怀孕注意事项，后背渐渐开始出冷汗，跑去厨房扒拉着陈安致，趴在他背上。</p>

“陈老师我紧张啊，我很快就要开始孕吐脱发失眠便秘腰痛水肿了，我还会胸下垂，长妊娠斑长皱纹长一肚子褶子。怀到四五个月以后，我的五脏都会被孩子顶变形……我还有一颗智齿打算今年拔的，现在大概是不行，接下来的一年我病了都不能吃药了，得个感冒我都只能喝梨水了……”</p>

她这一年一直挺关注孕婴这个领域，理论知识不少，这会儿各种糟糕的孕期反应全在脑子里转，越想后背越凉。</p>

陈安致给她塞了一颗红提堵上她的嘴，笑得慈祥如老父亲：“不会的，咱们慢慢来，不着急。”</p>

归念把他推开点，探头看了看他在做什么午饭，叨叨：“从今以后我就是咱们老陈家最大的了，我当家，你有什么意见没？”</p>

陈安致快要笑死了：“你一直是当家。”</p>

“那我肚子大了不开心，冲你发脾气，你会嫌我烦么？”</p>

“不会。”</p>

“那我要是抑郁了，看见你就不顺眼，抓你挠你欺负你，你会还手吗？”</p>

“不会的。”</p>

归念成心逗他：“那你以后多哄哄我，让咱们的孩子在充满□□氛围里长大，你每天多跟我说几句情话，成不成？”</p>

“……好。”</p>

“那你以后每天给我写首情诗，声情并茂地朗诵给我听。”</p>

陈安致：“……好。”</p>

啧，这么好说话。归念眼珠一转，“那你以后别再逼我跑步跳绳打网球了，我是孕妇不能剧烈运动了。”</p>

也是这个道理，陈安致应声：“好。”</p>

“那我以后能睡懒觉么？有资料说孕妇每天都得睡到自然醒才行，总大早上被人叫醒，就特别容易抑郁。”</p>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好像孕妇确实需要保证充足的睡眠，陈安致艰难答应：“行。”</p>

“那我还能点餐么？我还能吃手扒羊排、酱爆排骨、螺蛳粉、钵钵鸡、酸辣鱼锅、咖喱饭和烧烤么？”</p>

陈安致挺警惕，及时收住嘴里的“好”，一字一顿。</p>

“不能，一年内别想了。”</p>

归念大怒：“呸！”</p>

*</p>

归念怀孕的时间不太好，四月末怀上，最艰难的孕早期和中期横跨了一整个夏天。</p>

今年的夏天尤其热，最低温度都一路朝着30℃飘，陈安致却不许她把空调开太低。他自己没功夫时时刻刻盯着她，就在空调上装了一个末端控制器，夏天一旦温度设定低于28℃，空调就会自动关。</p>

这招特别狠……归念在一个宝妈论坛上匿名倒苦水，底下的评论一半是哈哈哈哈哈哈，另一半是谢谢楼主分享——这是学习收藏留着治自家孕妇的宝爸们评的。</p>

归念气得差点摔手机。</p>

于是一整个夏天，她都过得很苦，日常是出着汗哼哼唧唧地在沙发上躺尸。</p>

T市的气温屡破新高，归念头回给工作室里的同事们放了高温假，发了补贴，收了一波彩虹屁。</p>

由俭入奢易，前阵子她天天东跑西跑着做微菜店试点，整个人黑了一圈瘦了一圈，嘴上都不提一句累，这会儿懒得连下楼都得陈安致拉着去。</p>

一套孕妇瑜伽从两天做一次，变成了一周一次。可怀孕之后，体质也变得奇怪起来，随便动动也会出一身汗，遂只跳到最后做那个挺尸式了——平躺在15厘米厚的垫子上，捏着兰花指，闭上眼睛，听着舒缓的音乐放松全身，一个挺尸式做得异常标准。</p>

陈安致坐在她旁边给她捏腿，挺愁：“你这样不行，一组瑜伽十来个动作，你光做最后一个躺着的，起不到运动的作用啊，咱还是下楼散步去吧。”</p>

归念瞟他一眼，张嘴，等着他拿签子叉过来一只圣女果，嚼吧嚼吧吃了。</p>

“可是我好累啊，我走两步就腿酸，外边还那么热，这么火辣辣的太阳。”</p>

她怕这个说法没什么说服力，还戳开微信给陈安致看群消息，“你看星星姐、柳姐也都是这样的。”</p>

一套孕妇课全套课程五个月，每周两节，能从头到尾上下来的不多，大多孕妇都是刚开始紧张一阵，怕流产怕孩子畸形怕身材走样，怕蹲在家里养胎变成全职主妇，就着急忙慌去上课。后来就不那么勤快了，能踏踏实实去上课的多是每天闲得没事干的富太太，学学月子餐，做做瑜伽，听听保养知识，交交朋友唠唠嗑。</p>

归念结识了好几位太太，大夏天你懒我也懒，大家一起顺理成章地躺尸。</p>

“那也不能不运动啊，咱妈不是说了么，孕期吃得多不运动，容易怀巨大儿。”陈安致又开始唠叨了。</p>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归念推开他，慢腾腾地从瑜伽垫上爬起来，踏上跑步机，把速度调到4km/h慢走档，开始了一天一小时的原地踏步走。</p>

她一向会享受生活，健身室里装了个投影仪，每天边看电影边走路，美得很。</p>

陈安致愈发忧心忡忡了。</p>

在准爸爸的悉心照料下，归念平稳度过了孕吐期，肚子显出来以后，她自己也知道紧张了，买了个胎心仪，每天早晚抱着肚子听胎心，做表格记录。</p>

可懒还是照旧，本来就不是勤快人，有人惯着，渐渐地就一发不可收拾了。</p>

彼时恰逢中秋节，中午陪陈妈妈吃饭时，归念还挺收敛。晚上回了自己家，她就端不住了，餐桌挪到电视前，一家人把面朝电视的位置留给她。</p>

她吃饭细嚼慢咽，一碗排骨汤喝了一半，就不怎么热乎了。陈安致把剩下的汤倒进自己碗里，又去厨房给她盛了小半碗。</p>

归念眼睛黏在电视上：“老公，你再帮我倒点醋，醋里再倒一点酱油，一点点糖，再放一点点的辣椒，挤一点甜面酱。”</p>

等酱调好了，她蘸了一个饺子，咂咂嘴，眼巴巴地把蘸料碟递过来：“好像有点咸了，要不再调一个吧。”又把碟子递给他。</p>

归妈妈一巴掌呼她大腿上，“差使谁呢你这是？就这么两步路能累死你啊？自己倒去。”</p>

归念忙讨饶：“我这不是怀孕期间才升上来的待遇么，我就享受这么几个月呀。”</p>

归妈妈作势又是一巴掌要拍下来，陈安致心疼她挨打，可丈母娘面前不好开口，笑着说没事，把碟子接过去给她重调酱。</p>

闺女太懒，姑爷太好，归妈妈自己看着都糟心：“大个肚子连路都不走了？我怀着你的时候还天天电视台上班打卡呢，有时候电梯坏了，得自己爬个十几楼！就照你这么好吃懒做，等生的时候疼死你。”</p>

归念挪着椅子远离了她的打人范围，嘻嘻笑：“疼不死的，我剖吧。我问过医生了，麻醉效力挺好的，剖的时候一点不疼，感觉着疼的时候就已经生完了，慢慢养就行了。”</p>

傻孩子。</p>

归妈妈懒得跟她说剖腹产恢复期有多疼了，傻点也挺好，省得怕这怕那的，到时候心理压力太大。</p>

*</p>

陈安致每周去上胎教课程，课程内容很是全面，什么婴儿的生长周期、孕妇心理的疏导、孕期100套营养食谱、母乳喂养的优点等等。归念听得昏昏欲睡，陈安致听得聚精会神。</p>

他自己看的资料多，秉持着刨根究底的态度，问题也特别多。胎教老师大概是嫌他烦了，渐渐地不再一问一答，隔几天才在微信上统一回复他一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