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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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那只紧紧扣在手腕的手是如此有力。</p>

可是池晏的声音还是这样低。</p>

时间停滞,某种幽微的情绪，从相触的皮肤里，渗透进血管。</p>

他们的心跳变成同一频率。</p>

期待那个答案,也恐惧那个答案。</p>

但答案胶着在舌尖。</p>

松虞像是一瞬间患了失语症,什么都说不出来。</p>

她想,原来这就是特工片和肥皂剧的区别。</p>

特工片里，爱恨都在一瞬间,那么疯狂,那么激烈。命悬一线的时候，根本由不得半点犹豫。是命运在推着你走,你只能承受。</p>

可是肥皂剧呢？肥皂剧才是真实的生活。而在真实的生活里，人是另一种活法。活在迷雾，活在十字路口，活在无法喘息的重压里。被太多的琐事磨平了棱角，绊住了手脚。不敢往前，也不敢往后。害怕得到,也害怕失去。</p>

年轻的艺术家终于冲过来,重新抱起了吉他,大声地说些什么。大吵大嚷的叫喊声，他们听不进去,却吸引了不少行人。他们都好奇地偏过头,投来若有似无的目光。</p>

池晏侧过身，用身体挡住了松虞。</p>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他说。</p>

他仍然拖着她的手腕,绕到了广场的背后。</p>

接着蓦地松开了她的手。</p>

池晏背对着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抱歉，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你别在意。”</p>

声音很平稳,找不到丝毫的裂痕。</p>

松虞没说话。</p>

她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p>

不知何时，他脱了外套，随意地搭在肘弯。</p>

声音也变得懒散：“我知道你后面还有很多工作，我也是。”</p>

她呼吸一滞。</p>

该感到轻松吗？她不用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p>

但或许，潜意识里，连她自己也感到失望。</p>

最终松虞只是平静地笑了笑：“是，我还要剪片子。拍摄的进度已经耽误了，只能靠缩短后期的时间来弥补。”</p>

池晏沉吟片刻，却道：“不必了。”</p>

“什么？”</p>

“按照你的节奏就好。”</p>

她一怔：“可是我记得，我们最开始就在合同里写了，这部电影一定要在你确认的档期里上映。”</p>

“不需要了。”池晏淡淡道。</p>

松虞微微蹙眉：“为什么？你在怀疑我的能力吗？”</p>

“当然不是。”他难得温和地说，“这与你无关，是我个人的决定相信我，陈小姐，这部电影对我来说，同样有很特殊的意义。”</p>

松虞盯着他：“好吧，我相信你。”</p>

她隐约觉得：他做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p>

但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但我还是会按照原定时间完成这部电影。至于你们是否要调整档期，那是发行的事情，与我无关。”</p>

池晏懒洋洋地笑道：“都随你。”</p>

一时无话。</p>

松虞突然又疑心自己是否有些反应过激：难道临别前的最后一段对话，就要是这样冷冰冰的吗？</p>

接着视线游离开来，她才意识到，原来他们来到了广场背后的小教堂。</p>

路灯的阴影里，影影绰绰地浮现着一扇装饰精美的红木门，门上刻满了繁复的浮雕和一对金色的荆棘王冠。而门环上亦挂着一只沉重的大锁。这座教堂并不在夜间开放。</p>

“那是迦楼罗。”松虞说。</p>

池晏顺着她的目光，看清了教堂门上细致的浮雕。一只凶猛的半人半鹰：畜生的鹰喙，向外展开的金翅，和人的身躯。矛盾的面容，怪异而忿怒。</p>

“是不是很奇怪？”她走上前，栩栩如生的浮雕，被仔细地抚摸过，仿佛追着她的手指活了过来，“迦楼罗明明是印度教的神，却被刻在了天主教教堂的大门上。”</p>

池晏漫不经心道：“的确很可笑。”</p>

“我也是这么对我爸爸说的。”松虞笑了笑，“但他还是坚持每周来做礼拜。他是一个虔诚的教徒，自从……妈妈死了以后。”</p>

他垂眼看着她，声音却渐渐变轻了：“抱歉。”</p>

“不，这没什么。”松虞说，“后来我想通了，有空也会陪他过来坐一坐。”</p>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还挺高兴的，到处向别人介绍：我是他的女儿。”</p>

“他是该为你感到骄傲。”池晏轻轻笑道，“你这么特别，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个像你一样的人”</p>

松虞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p>

“我慢慢地明白，他并不真正信教，他只是想要……抓住点什么。”她背对着池晏，若无其事地说，“神也好，信仰也好，说到底，只不过是给人一个活下去的理由。”</p>

“那你的信仰是什么？”她听到身后的男人，冷不丁问道。</p>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电影吧。”她慢慢地说。</p>

松虞又转过头来，开玩笑一般地看着池晏：“你呢？好吧，不必说了我还记得，你相信科学。”</p>

然而池晏轻轻地摇了摇头。</p>

他眼中有浅浅的笑意。</p>

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昏黄的灯下，被照出一圈扇形的阴影。</p>

“不。”他说，“我的信仰是你，陈小姐。”</p>

他的声音这样低。</p>

低得她疑心自己听错了。</p>

但是他还看着她的眼睛。</p>

眼神是不会撒谎的。</p>

松虞匆匆转过头去，在门口的信箱里矿哐啷啷地摸索着，找出了一把备用钥匙。</p>

“你不着急走吧？我带你进去看一眼。”她说。</p>

池晏低笑道：“不急。”</p>

有一瞬间，她的心跳又变快。像是在神庙里逃亡，难以形容的急促和慌张。</p>

这纯粹是意外。她根本没想过要带他逛教堂。</p>

但是事情总是这样：一旦碰到他，她的人生就会变成一辆脱轨的火车，开往无穷无尽的未知。</p>

“这个教堂很出名，很多人都会慕名进来参观。”她又生硬地补充道。</p>

“好的，陈导游。”池晏微微一笑，调侃的口吻。</p>

门缓缓地打开了。</p>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送进了这幽暗的教堂。</p>

教堂内部很狭窄，但与低调的外观相比，却是难以想象的奢华。</p>

大理石堆砌的墙壁，扭动的、镀金箔的灰石柱，每一寸肉眼可见的空间，都被不分年代和风格的、极尽繁复的浮雕和壁画嵌得满满当当。密集，耀眼，瑰丽，金碧辉煌。像是到了真正的天堂，视觉轰地爆炸开来。</p>

“美吗？”她问。</p>

“嗯。”池晏在她身后轻声道，“很震撼。”</p>

无论来过多少次，推开那扇门的时候，松虞总是会下意识地屏息，陷入静默。站在这样宏大的建筑物面前，人总是会感知到自身的渺小，产生出一种本能的敬畏</p>

但这一刻，松虞又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种情感里，还混杂着一种微妙的、深刻的战栗。</p>

因为池晏说，她是他的信仰。</p>

信仰。</p>

这是一个多么沉重的词汇。</p>

假如他只是想要说一句情话，那这未免也太过高明。让人猝不及防，甚至是胆战心惊。</p>

但还没等她缓过来，突然又听到一点违和的声音。</p>

“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