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池晏视角（已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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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晏回到s星,就重新开始忙得昏天暗地。</p>

其中最紧要的一桩事，是他终于接到了时任总督梁严的那通祝贺电话。对方在电话里正式承认了自己的败选。</p>

一周后，池晏按照流程,前往总督府,与梁严进行了一次礼节性会晤。</p>

尽管此时的梁严已在竞选中一败涂地，但过渡期间的他,名义上仍是总督。只是政治权力受到了诸多限制。</p>

这场会晤称得上是相当之暗流涌动。</p>

表面上，两人始终和和气气,宾主尽欢。梁严也在尽心尽力地为自己的继任者介绍着诸多事宜。</p>

但实则从各种不足为人道的细节上,他都在不遗余力地使绊子。</p>

例如从进门起，梁严就故意让池晏干等了快二十分钟。</p>

在与池晏说话的时候又频频打断他的话。</p>

但这年轻的男人始终不言不语，脸上含着温文的笑。</p>

像是拔了牙齿的老虎，没有半点脾性。</p>

梁严心中诧异之余，渐渐腰杆也挺直了起来。</p>

或许这家伙也不过如此。他心想。</p>

最后站在行政办公室里时，梁严明显有点得意忘形了。他心念一动，不禁出言暗示道，自己另有要事在身,或许无法再参加新总督的就职典礼。</p>

这显然是个极其失礼的行为。</p>

但池晏仍然不为所动。</p>

他沉默着,环视这间富丽堂皇的办公室。</p>

一切都和他梦中的情境毫无区别。</p>

一张桃花心木的长桌，正对着四季盛放的玫瑰花园，而深红的墙壁上,亦触目尽是浮雕、名画和巨幅的挂毯。这令他感到厌倦和乏味。</p>

他抬起头来,望着站在面前一脸窃喜的中年男人。</p>

突然淡淡微笑着,用指节敲了敲桃花心木的办公桌：“这张桌子好像有点空了,是吗？”</p>

梁严一怔。</p>

接着手心慢慢地冒出了冷汗。</p>

这桌上本该有只古董花瓶，但是却被他私自带回府邸里把玩，又在盛怒之下,失手给砸了他自觉这事做得不够体面，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p>

池晏怎么会知道？</p>

再一次触及到对方的目光，梁严不禁感到内心凛然。</p>

这年轻人仍然是那样眉眼懒散，嘴角含笑。</p>

但梁严终于明白，原来这一整天下来，池晏并非是在忍耐。</p>

他根本只是漫不经心。</p>

整个s星都已经是他的。</p>

何必再跟自己计较这一两句口舌的得失？</p>

这之后，梁严自然不敢再造次，只是本分做事。</p>

会晤很快结束，两人慢慢往外走。恰好内务管家过来，恭敬地问池晏，是否需要另外安排陈小姐来总督山参观。</p>

“找她干什么？”他挑眉笑道，“她很忙。”</p>

对方忙道：“但她是未来的女主人……”</p>

按往常的规矩，总督府的装潢风格是否需要调整，该重新购置什么新家具，这些事都该由女主人来操持。</p>

但池晏却只是瞥了他一眼：“不用。这种小事不要打扰她。”</p>

内务管家低下头：“是、是的。”</p>

当然，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小事，反而开始怀疑这只是总督大人的托词：到底两人还未结婚，那位陈小姐，也算不上什么正经女主人。</p>

他嘴唇嚅嚅，又想要说些什么。</p>

却听到池晏继续道：“未来我们也不会住在这里。”</p>

他愣住了。</p>

不住总督府？</p>

这太没规矩了。从来没有哪一任总督开过这个先河。</p>

但对方的口气却是这样理所当然，让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敢真正将规矩挂在嘴边，过了半天才踌躇着，随便寻了个由头：“那、那么安保问题……”</p>

“这对我而言，也从来不是问题。”池晏似笑非笑地说。</p>

他说这句话时，尽管仍是对着管家，反而很平静地看了梁严一眼。</p>

但就是这淡淡的一眼，却让对方在一瞬间毛骨悚然起来仿佛他站在冰面上，切实地听到了破碎的“喀嚓”声。</p>

他全部知道了。</p>

梁严心想。</p>

知道自己曾计划在大选夜派人出去制造混乱，给他泼脏水；也知道当他在集会上遇袭的时候，自己故意命令星际警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拖延救援时机。</p>

但此时此刻，他们仍然能够这样心平气和地站在一起，交接工作。</p>

他从未见过哪个年轻人有这样深的城府。</p>

突然间他只觉得庆幸幸好，自己不曾真正做过什么。</p>

否则一朝倒台，等待他的，又会是怎样疯狂的报复？</p>

但即使梁严不再明里暗里地使绊子，池晏又有雷霆的手段，总督这个位子仍然是不好坐的。他一度忙得几夜都不能阖眼。</p>

因为梁严扔给他一个烂摊子。</p>

也因为他们所正面临的，是一个空前紧张和严峻的时代。</p>

无论对于s星，还是首都星，都是如此。</p>

经过多轮谈判，首都星长达数月的大游行，总算告一段落。</p>

但基因检测中心仍然元气大伤，不仅彻底失了民心，还成为了高层眼中的弃子。</p>

为了能尽快平息民愤，他们只能推几个人出来做牺牲品。</p>

而胡主任就是背负着骂名，被辞退的人之一。</p>

他从来都是天之骄子，名校毕业，此后一路顺风顺水，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做到了基因检测的中层。他隐约也知道身边有些同事在私下做些什么勾当，但他向来对此不齿。</p>

没有想到，大船倾倒的时候，自己无权无势，反而成了第一个被推下水的人。</p>

从前他有多么受人欢迎，现在就吃了多少冷眼。整天只能坐在家里喝闷酒，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沙发上。</p>

妻子早已经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照着她的话所说，他们本来也是靠基因才结婚的，根本没什么感情基础，这能有多作数呢？</p>

某一天晚上，他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p>

电话里，一个冷淡的嗓音响起来。</p>

“胡主任？”</p>

“别这么叫我。我早不是什么主任了。”他颓然地说。</p>

“你可以是。”对方轻笑一声，“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邀请。”</p>

“什么邀请？”</p>

不知为何，暗夜里，这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魔鬼的邀请，格外地蛊惑人心。</p>

他仿佛预见到了什么，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p>

“商业检测。”对方说。</p>

接下来，电话另一端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解释了自己的来意。</p>

原来给他打电话的，竟然是现任s星总督。</p>

对方宣称自己在考虑建立一个全新的基因检测中心，并邀请他去s星就职。</p>

但不同于首都星的强制检测，这座新的检测中心，将完全是作为一家商业机构而成立。</p>

付费提供服务，并且仅仅作为一项技术参考，为公民提供建议。</p>

池晏淡淡地说：“我尊敬你作为科学家的操守。但是你我都很清楚，任何技术都不可能是十全十美。即使在生物学的范畴内，你们的检测结果能够绝对准确，决定两个人是否真正匹配的，也不可能只是生物基因。”</p>

“所以，这不应该是一项标准。但它的确可以是一种选择。”</p>

胡主任坐在漆黑的房间里，紧紧地握着电话。</p>

手边还堆着一堆空酒瓶。但不知何时，酒已经醒了。</p>

而他听着这位年轻政客，缓慢而懒散的语调，心声巨震。</p>

一字一句，都太精准，正中靶心。</p>

令他豁然开朗。</p>

也令他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p>

在胡主任真正落魄后，他万万没有想到，还肯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人，并非是自己的家人、爱人，反而是一位已故同门师妹的丈夫和女儿。</p>

师妹的女儿是个女导演，自身基因有缺陷，所以他帮着安排过几次内部体检。除此之外，以他作为主任的权限，也做不到什么了。</p>

说到底，其实他并未帮过这一家人什么大忙。</p>

但师妹的丈夫陈先生，了解到自己的糟糕境况，竟然还愿意再拉他一把，多次邀请他去自己家里。吃饭，喝酒，聊天。</p>

偶尔也会见到师妹的女儿。</p>

不过这位陈导演工作忙，很少出现。多数时候只有他们两人。</p>

某天夜里，两个失意的中年男人，都喝得烂醉如泥。</p>

胡主任醉醺醺地揪着陈先生的衣领，大喊道：“基因检测有什么错？！这明明是一门伟大的科学！它帮助了多少人，它改变了这个时代！”</p>

陈先生也用力地打了个酒嗝：“是啊，假如没有基因检测，我怎么可能会娶一个……这么好的老婆……她那么好……”</p>

说完这句话，他就重重地趴倒在桌上，不再说话了。</p>

起先胡主任以为他是睡着了。</p>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却隐隐地听到了啜泣声。</p>

慢慢地，啜泣声又变成了嚎啕大哭。</p>

“我有罪。”陈先生痛哭流涕地说，“我们明明从来不吵架的，可是为什么那天晚上，我偏偏就跟鬼迷心窍一样，说出了那些最恶毒的话？”</p>

“我知道，我只是恨自己太无能，没有办法给她们更好的未来。可是为什么话说出了口，反而成了伤人的刀子？后来我想要挽回，但她就这样走了……如果不是为了松松，我早该跟她一起去了，去地下求她原谅……”</p>

这些话说得没头没脑，胡主任直到最后也没太听明白。</p>

他本身也喝醉了，浑浑噩噩，没太放在心上。</p>

直到此刻，chase那不紧不慢的语调，像是兜头一桶冰，从自己的头顶上砸下来。</p>

鬼使神差地，记忆变得很清楚。而胡主任总算是彻底理解了。</p>

其实当时这些话，根本就不是在说给自己听。只是一个男人在酒醉后，终于狠下心来，揭开了自己血淋淋的痂。</p>

或许某一部分的他，也早已经随着妻子而死去了。但过去的幽灵仍然形影不离，在每一个孤寂的夜晚，无穷无尽地审判着这个男人的过错。</p>

婚姻是需要经营的。匹配度再高的夫妻，也不会永远恩爱，也也有可能要闹到离婚。</p>

因为说到底，即使两个人再相似，他们仍然是不同的个体。要一起生活，就要互相包容、妥协和磨合。这是一生的学问。</p>

基因匹配是一条捷径。</p>

但并不是万能钥匙。更不应当成为一道绳索，捆住夫妻二人。</p>

chase说得没有错，技术永远不可能十全十美。</p>

但技术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将效益最大化，只取决于是谁在用，如何用。</p>

于是此刻的胡主任，尽管有满腹的话要说，但是嘴唇颤了又颤，终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轻声道：“我听说，你在s星名下有一个很美的科技园区……”</p>

池晏微笑道：“当然。欢迎你来。”</p>

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又紧。</p>

胡主任不禁热泪盈眶。</p>

他的事业和信念都被帝国摧毁了。但这个男人给了自己第二次机会。于是他像是一根枯木，重新长出了新枝。</p>

但在挂电话之前，他突然又想起来，这个男人并非只是s星的总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