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 白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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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 我都过着养尊处优、顺风顺水的生活。</p>

所以，我能理解云栖久的自卑，却做不到感同身受。</p>

我以为, 我能治愈她。</p>

后来才发现, 她那种渗入骨子里的自卑敏感, 远不是几句简单的鼓励, 就能根除的。</p>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p>

我跟她在一起的时间, 还是太短, 别说治本了, 连治标都难。</p>

和她暂时分开的那段时间里, 我的生活日夜颠倒，混乱无序。</p>

她发给我的消息，我全都有看。</p>

只是,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她。</p>

我不知道现在这种乱糟糟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p>

不知道安眠药该吃多少颗，才能安稳地一觉到天亮；</p>

不知道她愿不愿意陪我抛下所有, 当一对懦弱的逃兵……</p>

“好想彻底结束这一切。”</p>

这句话，我编辑了无数次, 却没哪一次，能下定决心发送给她。</p>

后来, 我们经历了一场网暴。</p>

声势浩大，远不是学校论坛那种小打小闹可比拟的。</p>

如果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那么……这个寒冷的隆冬, 未免太过漫长。</p>

最后, 我爸还是走了, 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这个“孤儿”收拾。</p>

在德国, 我接到了云栖久的来电。</p>

在她开口之前，我天真地想着，她是不是来找我兑现和她结婚的承诺的。</p>

如果真是这样，我保证二话不说，立马赶回去和她扯证——</p>

在这么糟糕的日子里，我迫切希望，能出现一桩好事，冲冲我的霉运。</p>

可现实毫不留情地泼了我一盆冷水。</p>

她开口，声音平稳冷淡：“许苏白，我不想陪你了。”</p>

开门见山，单刀直入。</p>

我曾令她满心欢喜，笑靥如花。</p>

然而现在，我能带给她什么？</p>

我惆怅惘然，不知所措。</p>

我们还是分手了，尽管我并不想承认。</p>

我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回国找她，把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重游一遍。</p>

云栖久是个很好懂的人，就连密码都不会设置得太复杂，用的几乎全是数字，如果非得加点字母符号的话，她只会在密码开头加个大写的“X”。</p>

但，这么好懂的一个人，现在却特别懂得躲猫猫。</p>

我找不到她，也找不回了。</p>

我想起那天夜里，我说“云六三，你陪我”时，她的沉默。</p>

原来那不是默认，而是她没办法予以肯定的答复。</p>

我恨她，更恨我自己。</p>

我们分手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p>

让多少看戏的人一语成谶，大大满足了他们“未卜先知”的心理。</p>

我问余灯，她是怎么走出失恋的。</p>

余灯连开了几瓶酒，问我，喝不喝。</p>

那一晚，我跟余灯、乔陆三个人，喝得烂醉。</p>

醉生梦死，迷离惝恍之际，我悲哀地认清了一个事实——</p>

但凡是我想紧紧抓牢的，我全都抓不住。</p>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乔陆，哪里的寺庙还收和尚？</p>

乔陆被我吓了一跳，叫我别想不开。</p>

我笑了：“就是想开了，才会遁入空门。”</p>

于是，乔陆给我看出家应具备的基本条件，劝我：“哥，出家没那么容易，你别乱来！”</p>

嗯，出家的确不容易。</p>

可这不影响我去寺庙静心礼佛。</p>

我习惯了严于律己，再怎么丧，也绝不可能停下脚步，放任自己堕落下去。</p>

和云栖久分手的那几年，我维持着原有的生活节奏，每天都过得充实忙碌，就好像我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她这个人一样。</p>

当然，这只是“好像”。</p>

余灯是个喜欢发朋友圈动态的人。</p>

我经常能在她的动态里，看到与云栖久相关的细枝末节。</p>

她看起来过得很好。</p>

硕士毕业顺利，工作也顺利。</p>

要说还差点什么，大概是她身旁的位置空荡荡的，没有我，继我之后，也没有其他人。</p>

关于她成为战地记者一事，乔陆跟余灯都有点不可置信。</p>

而我却一点儿都不意外。</p>

云栖久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p>

她只是长得乖，还经常自我洗脑，以为自己真是一个“乖宝宝”而已。</p>

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其实她也能玩得很疯很野。</p>

否则，她当初不可能会跟我在一起。</p>

和她分手后的第四年，我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只简简单单地用中文写了“对不起”三个字。</p>

我当时没反应过来，还是经余灯一提醒，才知道，这条短信是云栖久发给我的。</p>

如果不是这条短信，这辈子，我跟她大概率就会像现在这样，明明还耿耿于怀，却又各过各的。</p>

她一个女孩子，都愿意跨过四年的罅隙，给我台阶下了，我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好再拿乔。</p>

我头脑一热，什么都没多想，连夜动身，准备前往卡伦库找她。</p>

卡伦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p>

我很幸运，没多费工夫就遇见了她。</p>

我们在异国他乡重逢。</p>

眼神交汇的刹那，有时隔多年的恍惚，还有不敢外露的、念念不忘的心动。</p>

当时，我裹得密不透风的。</p>

我们曾那么亲密无间地在一起，她肯定能从我身上看到熟悉的影子。</p>

但她肯定没想到，我竟然真的会来找她。</p>

如果你真的很想很想去见某个人，别管什么天气好不好，距离远不远，有没有时间和精力……</p>

在见到那个人的瞬间，你只会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p>

久别重逢，她看起来跟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她又确实变了一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