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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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不夜城与天星海千帆城、极西翰海大千光极城、以及最神秘的玄海幽明城并称“四海四城”，是通玄界难得的四座宏伟建筑。</p>

城所有的建筑物，都是以极地特产的雪金硫石为原料，此石颜色纯黑，但表面却生就无数白金色的，光芒一照，如黑夜耀雪，十分美丽。</p>

在这永昼之地，这广及数百里的偌大城池，在阳光之下，更是得美丽得如同一个奇迹。</p>

不夜城是概是于四方耸立高有十丈的城墙，这四面城墙，圈住了至少有五个嵩京城那样大的范围。</p>

在巨大的城区，建筑其实并不多，目测不过七百，放在这样一个大城里，实在少得可怜。</p>

但各建筑之间，都有密林活水，奇花异草，在城隔绝外界寒气的禁制之下，生机勃勃。</p>

不夜城分内外两城，内城位于心，也就是平日里宗门弟子居住之所，而在内城最央，是一座宫殿模样的建筑，乃是不城夜之枢纽“光极正殿”，雄伟之姿，较人间远胜。</p>

李珣这群外来客人，在城稍一游览，便被安排到内城居所。</p>

李珣以远来疲惫为由，一头钻进静室，总算绝了那如附骨之蛆般的盯视。</p>

没有了这一压力，李珣身上一松，心却更加沉重。他哪里会想到在这辈子没到过的不夜城，竟然会有这种麻烦。</p>

他在静室坐下，身形不动，心情却渐渐地有些烦躁，那道暗处传来的目光，便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从外界的空气，直渗透进他的心里。</p>

李珣甚至想唤出两个傀儡，从汲取一些安全感。</p>

便在此刻，敲门声响起。</p>

李珣想也没想，便叫了一声“进来”，出口忽觉不对——万一是那个“幽灵”，又该怎办？这个念头让他全身的肌肉一下子绷紧起来，他刚想改口，门已经被推开了。</p>

“珣师弟？”</p>

李珣连忙将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恢复了平日内向羞涩的模样，轻声细语地招呼道：“祈师姐。”</p>

招呼的同时，他心也有些奇怪。</p>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他和祈碧是真正的生死患难之交，也是在明心剑宗里，少数几个有过较深交往的同门。</p>

但是出于某种不宣而明的理由，他在回山之后，一直和祈碧保持着距离。</p>

不只是他这样，祈碧也是如此，否则止观峰就这么地方，两个同住在此峰上的同门，又都没有什么闭关之类，数月之内，才见了一两面，见面又都是头便过，这本就不正常。</p>

此时的祈碧与两年前又有不同，两年前的她，是一个沉浸在爱河的</p>

女子，虽具有师姐的风范，也懂得照顾人，但在某些细节方面，总有些放不开的青涩。</p>

而如今她举手投足之间，已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她略显丰满了些，在梳妆的细节方面，也比之前要精致很多。</p>

这一切都揉进了她温柔和煦的气度，让人感觉到一阵扑面而来的成熟女性气息。</p>

从某些方面来讲，她现在更接近李珣所熟悉的另一类人——像阴散人、阎夫人之类！</p>

不过，还有一不同，那就是她现在看过来的眼神，李珣微怔了一下，那不是其他的什么，而是有些怜悯，也有些更隐晦的东西。</p>

祈碧走到他身边，跪坐下来，温言道：“珣师弟，听你精神不太好？”</p>

作为一位师姐，关心爱护弟自然是应该的，不过，这个理由听起来，可是突兀得很。</p>

李珣心念一转，忽地想到了什么。他支吾了一声，含糊应了，随即又露出一脸的颓色，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p>

祈碧微蹙眉尖，竟伸出手来，在李珣额头上一触。</p>

李珣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但看她理所当然的神情，不由苦笑。难道嫁人的女子，母性便一下子增了这么多？</p>

李珣不是没见过比祈碧更美丽的女子，可是不知怎的，被祈碧的手掌一触，他脸上竟有些红了。</p>

或许是已婚妇人更敏感些的缘故，祈碧也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变化，只是她的反应也出乎了李珣的预料。</p>

她只是面上一红，伸出手掌轻拍了下李珣的额头，微笑道：“鬼头，面皮真嫩！”</p>

我不是鬼头！李珣想了想，终还是把这既真实又有些肉麻的话吞进了肚子里。</p>

他没有话，只是做出最符合他现在性格的动作，他有些尴尬地笑笑，往后挪了挪，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些汗珠。</p>

把这些动作做足，他有些辛苦地开口道：“祈师姐，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心里面有些怪……”</p>

看着祈碧脸上神情一动，他便知有门，忙又道：“自打到了这儿，我就觉得浑身提不起劲来，也不想出门，不想话，心里压得很难受！”</p>

他了这么一串，全都是废话，可在同样心有事的祈碧耳，这味道又不同了。</p>

果然，祈碧幽幽一叹，脸上的容光也黯淡下来，在李珣隐秘的探视下，她苦涩一笑：“我知道，是因为妖凤罢！”</p>

李珣微微睁大了眼睛，而这一细节看在祈碧眼里，便成了“承认”之意。</p>

她微微摇头，语气涩意越浓重：“珣师弟，这几个月，你一直避着我……不用摇头，其实你的心思我明白，便是我，也免不了这样。”</p>

祈碧的心情显然已很难平静下来，而李珣则是一个最合格的倾述对象，在祈碧的眼，也只有和她有同样遭遇的李珣，才能真正的理解她。</p>

所以，当她了开头之后，便再也停不下来。</p>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在怕天都峰上那些事，怕我因为这个嘲笑你，是么？”</p>

看李珣脸上一阵挣扎之后，艰难地头，祈碧苦苦笑了，“怎么会呢？</p>

其实，我真的是很害怕！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妖凤那么可怕的人……“</p>

她浑然不知自己的口误，只是在一次停顿后，更不可抑止地下去。</p>

她的声音也在颤抖。</p>

“当时，我被锁在山壁上，全身一儿力气也使不出来，却听到妖凤的声音在响，我也不知为什么，明明耳朵里全是嗡嗡的杂音，为什么能把她的话听得那么清楚！后来我才想到，她必然是强迫让我听的！”</p>

祈碧脸上的血色已渐渐消了下去，变得异常苍白。</p>

“我还听到上面齐师妹的哭叫，也听到了珣师弟你的……当时，我也想哭的，偏偏连一声音也不出来！”</p>

李珣看她身上都已经在抖，若不是有只手撑着，不定便要软在地上；他心一动，竟也伸手，按在她手背上。</p>

祈碧没有拒绝，身体的颤抖反而因此稍缓了一些。李珣知道，自己赌对了。</p>

祈碧甚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道：“在我被妖凤摄上去的时候，我心里根本就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会儿是‘我不要死’，一会儿又是‘快让我死罢’，还有，接下来的事……”</p>

那种事实在不好开口，她只能含糊过去，但越是这样，她心的积郁便越是深重，后面的话，也就越越深。</p>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已经疯了，那种场景，这两年来，我根本就忘不掉！往往在夜深的时候突然跳出来，血红血红的，还有漫天的飞灰，还有燃烧的枫林，还有那个女人！</p>

“而妖凤，她就在这儿啊！一进入极地，我就觉得难受，我甚至可以感觉她在呼吸，在看着这里，在笑！只看着那片黑暗，我就根本喘不过气来……”</p>

到这里，她再也讲不下去，看上去简直就是神魂离窍。</p>

李珣一边要语无伦次地劝慰，另一边又悄然握紧了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掌冰冷，但在他的动作下，却没有什么反抗的表示。</p>

如果是单智在此，李珣已可以想像他会干些什么。但李珣不是那种精虫上脑的笨蛋，他只是为自己洞悉了祈碧的心弱，而感到隐隐兴奋，然后，他也会做什么……</p>

或许是因心情过分渲泄的缘故，祈碧觉得自己的头有儿晕，她本能地运转真息，这才觉得好了一些。</p>

而这时，她才觉，自己本来是来劝慰李珣的，怎么自己反倒陷进去了？</p>

想想刚刚的语无伦次，她也不知道自己了些什么。</p>

一念既生，她有些不好意思，旋即她又现，自己竟然紧攫着李珣的手掌，虽然珣师弟年龄还，但这样毕竟不好，她忙借着拭泪的机会，将手抽回来。</p>

而这时候，李珣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眼也有泪光：“祈师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可是妖凤真的很厉害……”</p>

祈碧知道李珣心正是动荡时候，不能受什么刺激。想想她这两年虽然也是精神不振，但毕竟还有师父、有海在一边照应，恐惧之际，也有人安慰，而这个在外流浪的师弟，又是怎么熬过来的？</p>

这个念头一起，她满心的母性慈念便都给引出来，她又伸出手去，这次却是轻按着李珣的肩膀。</p>

“珣师弟，妖凤是天下最尖的那几位之一，我们抵不过她，是再正常不过的，哪有‘没用’的道理？真是败在她手下，也是天经地义……”</p>

她脑忽地闪过一道亮光：是啊，被这样的绝世强者击败，不正是天经地义的事么？</p>

在妖凤这样的人面前，她哭泣、恐惧、绝望，岂不是最正常的事情？</p>

那她还在苦恼些什么？珣师弟又在苦恼什么？</p>

是了，弱肉强食，天地至理，她那样斤斤计较，耿耿于怀，岂不可笑？</p>

莫她现在没有碰到妖凤，便是碰到了，力拼不敌后，认命就是。又何必在这里自寻烦恼？</p>

她一儿都没有觉，她脑生出的这种念头，才是真正的没有道理！</p>

至少，这念头是大大违逆于她平日接受的教导，可她偏偏就觉得，这实在是再自然不过！</p>

这也许就是一个的弯路，可是她终究没有绕过来，就顺着这个弯，转到了另一个方向，慢慢地向前去了。</p>

所以，她真的笑了，然而，她又有些急不可待，她想将她的新现告诉给别人。</p>

而此时，眼前只有一个李珣。</p>

她匆匆地转过眼去，却没有现，李珣的唇角处，正有一丝微微的弧度，转眼间消失不见。</p>

李珣长吁了一口气，起身送祈碧离开，看着她婀娜的身姿走出门外，忽地涌起了一个冲动，他举起那只接触祈碧的手掌，在鼻间轻轻一嗅，让上面残留的芬芳直沁入肺腑，一笑摇头。</p>

“怪不得，单智那子会做出那种事来……”</p>

对祈碧动的手脚，并不像对单智那种“指路幽灯”般阴损，只是一种较深层次的心理暗示而已。</p>

他并不是要从祈碧那儿得到什么，也没存什么害人的心思，只是，能借此机会拉近与祈碧的距离，为日后在山上找一个掩护，又何乐而不为呢？</p>

就算是他为祈碧“打开心结”的报酬罢……</p>

他苦笑着抱头，又躺到地上。</p>

他为祈碧解决了麻烦，可是自己的麻烦才刚开始。</p>

难道他能反锁到这静室里，直到那“鬼影”自动放过他么？</p>

李珣闭关的妄想终究还是没能实现，只因为万里极光壁上，上千公里的缺口，没有人巡查显然是不成的。</p>

此事已不再是不夜城一个宗门的责任，而是所到的各宗共同分担，轮流负责。</p>

这一日轮到明心剑宗当值。</p>

作为除了不夜城之外，对此事件最用心的宗门，明心剑宗派出的是有名二代弟子在内的十人强大阵容。</p>

十人分成四组，即两位仙师带着两位弟子，分段负责，间也能够再行分派，机动灵活，效率应当更高。</p>

作为入门不过十年，正规修炼不过三载的弟子，李珣能够入选这十人名单，也能是一个不大不的奇迹。</p>

而从另一方面来，他简直就是幸运儿——他被分在了脂粉味最重的一组：领头是明玑、明如两位仙师，弟子除他之外，便是前几日刚和他有过交流的祈碧。</p>

这个组很诡异，理论上最强的三人，全部都是女性，万一有交手，第一要被照顾的，怕就是这位唯一的男修了。</p>

但这也没办法，祈碧是明如的弟子，而李珣……他修习的就是“灵犀诀”，整个二代弟子，只有明玑可以指导他，如此，他和明玑的弟子又有什么分别？</p>

出城后，四人沿着海滩一路向西。</p>

极地景色果然与众不同，在陆地这边，远眺时只觉得天地一色，一眼望不到边，阳光在地面的冰雪层上散射，对人们的视力也是很大的挑战。</p>

而在海上，视线所及，离海边不过七十里，仿佛亿万年不变的光明便猛地塌陷进去，成为一片同样不变的黑暗。</p>

光暗的转化可谓毫无道理，却分外令人感觉到天地伟力的瑰奇。</p>

这黑暗便是北海上已知最大面积的极地冻土，北极冰原。也就是通玄三洞天之一的北极夜摩之天所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