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官场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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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琳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想教育一下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知县大老爷，却引出这么一桩事。</p>

如此一来，事情似乎变得有些严重了。</p>

“二十万治河款变成五万，另外十五万去哪了？”</p>

梁科苦笑道：“贝大人，您久居京师，钦天监又独立于六部之外，这种事……下官只能说，里面的水很深，您就别问了，这不是您该管的事。”</p>

贝琳脸色变了变，问道：“本官奉旨前去淮安府协助治河，现在治河款账目不明，怎能不管？”</p>

梁科抬起头，说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下官不妨多说几句，高家的公子虽然只是个举人身份，可是，朝中多少人仰仗高阁老，今晚您将人揍了，打的是高阁老的脸，就算人家碍着身份不出面找你麻烦，可是，朝中那些官员怕怎会善罢甘休？下官奉劝一句，还是早做准备，息事宁人为好。”</p>

贝琳摇头道：“我敢揍他，就不怕别人找麻烦，我现在问你治河款的事，是不是有人贪污？”</p>

“真要有人贪污，那还好办，关键是……这种事，大多都是一笔糊涂账，总而言之，您就别管了，下官仁至义尽，今晚贝大人挟持下官的事，就不追究了，作为同僚，下官还是奉劝一句，无论做人还是做官，该糊涂的时候还是糊涂些的好。”</p>

“不行，今天的事，必须说清楚，另外十五万两的治河款究竟去了哪里？”</p>

梁科却站起身，拱手行了一礼，说道：“该说的，不该说的，下官都说了，告辞！”</p>

“站住！”</p>

贝琳拦住他，问道：“我问你话呢，十五万两治河款究竟去哪了？”</p>

梁科也变了脸色，说道：“贝大人，下官已经仁至义尽，若是您非要查账目，那就回京师，从工部、户部到下面各级官员，一层一层去查，再或者，去寻淮安知府，这种事您和下官说不着！”</p>

贝琳哪里肯放过他，当下揪住他的衣襟，说道：“不说清楚，今晚你休想迈出这间房门半步！”</p>

“贝大人，您可不要太过分！”</p>

梁科挣扎着向外走，却被贝琳一把推了回来。</p>

“治河款账目不明，现在本官怀疑你贪污治河款，若是不说清楚，那就休怪本官公事公办了！”</p>

梁科顿时急了，怒道：“姓贝的，你少在这血口喷人，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插手地方事务？”</p>

“你说本官没资格？”</p>

贝琳将随身携带的文书和官印拿出来，说道：“本官奉旨前往淮安府，协助内阁大学士于谦、工部左侍郎王永和治河，你说本官有没有资格过问治河款的事？”</p>

梁科却将脸扭过去，说道：“那你去淮安府啊，本县只受淮安府管理，无论你是谁派来的，和本县说不着！”</p>

这话倒也不错，就算你要公事公办，按照程序，也是和淮安府对接，人家宿迁县不配合，还真没办法。</p>

贝琳无奈，只好看向袁彬。</p>

袁彬会意，从身上摸出一块腰牌递过去。</p>

梁科神色疑惑，接过腰牌看了一眼，吓得几乎蹦起来。</p>

他赶忙将腰牌拿到眼前，翻来覆去仔细查看，脸色愈发变得苍白，后背全是冷汗。</p>

袁彬抱着肩膀，笑呵呵地问道：“贝大人没资格是吗？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资格？”</p>

梁科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小心翼翼地：“您是……锦衣卫……袁指挥使？”</p>

“怎么，这块腰牌不像真的？”</p>

“不，不……”</p>

梁科连连摆手，恭恭敬敬地将腰牌还回去，说道：“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之处，还请……多多见谅……”</p>

他现在心里忐忑不安，本以为此人是贝琳的侍卫，却没想到，竟然是堂堂锦衣卫指挥使！</p>

这下子难办了，所有的一切人家都看在眼里，想要掩饰是不可能了。</p>

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p>

袁彬将腰牌收回来，说道：“说说吧，治河款究竟是怎么回事？”</p>

“治河款……”</p>

梁科只额头上大汗淋漓，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是好。</p>

袁彬见状，便沉下脸来，冷冷道：“如果梁大人不愿意在这说，咱们大可换个地方。”</p>

“换……换什么地方？”</p>

“昭狱！”</p>

梁科双膝一软，瘫坐在凳子上，喃喃道：“不……不必了，下官……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p>

“别废话，就说治河款的事，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清楚！”</p>

“其实……下官知道的也不多……”</p>

“知道什么说什么，若有隐瞒，你知道后果！”</p>

梁科吓得面无血色，锦衣卫一旦介入进来，自己这个小小的知县怕是做到头了……</p>

“是，是……”</p>

他咽了口唾沫，如实说道：“实不相瞒，如治河银这种朝廷专门拨下来的银子，一层一层下拨，最后能落到实处的，能有一半就谢天谢地了。”</p>

“你的意思是，层层盘剥，每一级都有人贪污？”</p>

“倒也不算是贪污，比如说吧，衙门年久失修，需要修缮一番，朝廷的财政一直紧张，拿不出银子，因此，这样的花销只能等治河银或赈灾银下来，从中拿出一部分。还有，治河乃是大事，拨款也有层层审批，各级相关人员都会想方设法截留一些，比如换顶轿子，买匹马，诸如此类的零碎花销，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p>

袁彬继续问道：“这笔支出勉强还说得过去，可是，修缮个衙门，换顶轿子能花多少银子？你方才说，能落下一半就算不错，其他的去哪了？”</p>

“其他的……”</p>

到了此时，梁科再也不敢隐瞒，只好说道：“比如说……每年给上官和京师中大老爷们送的冰敬炭敬，还有各种常敬，这些银子就说不清了……”</p>

贝琳黑着脸说道：“什么冰敬炭敬，说来说去，还不是贪污了！”</p>

“贝大人，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官场就是这样，所有人都送，不送就没有前程，如下官这样小小的知县，朝中没有靠山，若是再不把长官巴结好，哪里有升迁的希望？您张口皇上，闭口皇上，您在京师做官，干的好坏皇上还看得见，可是到了地方，下官的功绩全凭人家知府一道奏疏，皇上怎知底下这些门门道道？”</p>

贝琳听完，气愤不已，却也无可奈何。</p>

如梁科所言，如果真是贪污，那还好办，可是，这么多糊涂账，怎么查？</p>

他抬眼偷瞧了一眼朱祁镇，朱祁镇也在发愁，这里面的水还真是深。</p>

当官的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截留银款，定会想方设法巧立名目，账面上肯定都是正当理由，真要一笔一笔去查，怕是没那么容易。</p>

更可怕的是，这种现象在大明朝已经见怪不怪，所有人都在遵循潜规则做事，就算杀几个典型，怕是也无法将之彻底根除。</p>

没想到，做皇帝也会如此头疼……</p>

事到如今，宿迁县肯定不能动，否则会打草惊蛇，于是，他给贝琳使了个眼神，又轻轻摆了摆手。</p>

贝琳便说道：“姓高的那个，本官揍就揍了，后面该如何处理，你不用管。至于今晚我等在此间的谈话，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否则，后果自负！”</p>

梁科连连点头，说道：“下官懂的！”</p>

开玩笑，打死我也不说啊！</p>

否则，让同僚知道了，还不吃了我……</p>

贝琳站起身，说道：“驿丞那边，劳烦梁大人亲自去解释一下。”</p>

“放心，下官知道怎么做！”</p>

梁科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只希望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至于高家公子……算逑，不管了，爱咋咋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