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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外婆为他交学费，而外婆的收入，来自莺莺小卖部。打他记事起，外婆就叼着卷烟，开一辆拖拉机纵横山野，车斗里载着批发来的货物。</p>

童年时代，刘十三痛恨外婆的事情数不胜数，最主要的三件：第一，零花钱给得少。第二，麻将打得多。第三，不尊重他的个人梦想。</p>

每次他说“别打麻将了，钱省下来给我，让我实现梦想”，便招来外婆的质疑：“你才四年级吧，能有什么梦想？”</p>

刘十三说：“考取清华北大，远离王莺莺，去大城市生活。”</p>

外婆听到这儿抄起菜刀，追杀一条街。刘十三爬到树上，严肃地说：“王莺莺我告诉你，你必须尊重我的梦想。”</p>

外婆说：“想学你妈，不吭一声往外跑，就不乐意跟我一块儿过是吧？”</p>

刘十三说：“我不学我妈，我给你寄钱，十万八万的小意思！”</p>

外婆一刀劈在树干：“我等不到那天，你先把去年的压岁钱交出来。”</p>

刘十三一愣，哭得撕心裂肺，大喊：“这他妈太不要脸了！我不要念小学了！我要直接考清华北大，我要直接娶老婆生娃！”</p>

十四年前，外婆还会收到信。她不识字，然而也不交由刘十三读，就和几件首饰一起，藏在饼干盒子里。当时刘十三因为好奇，偷瞄了信封，按照上面的地址，也写了封回信过去。</p>

他写得很简单：你好，我叫刘十三，王莺莺的外孙，我们生活得很惨，给点钱花花。</p>

自此，他比外婆更积极地等待回音。</p>

小镇街道中心，是供销所旧址，后来改成基督教堂。门口竖着邮筒，正对包子铺。刘十三斜背书包，问邮递员老陈：“有我家的信吗？来了你直接给我，别给王莺莺。”</p>

老陈问：“为什么？”</p>

刘十三说：“你年纪大了别问那么多，我给你分红。”</p>

刘十三等了一个学期，过年趁着外婆喝醉，打听对方到底是谁，有没有可能寄钱。</p>

外婆突然哭了，刘十三手忙脚乱，替她擦眼泪，说：“王莺莺，你不要哭，我长大了去大城市生活，到时候我给你寄钱。”</p>

老陈死了后，再没有新的邮递员，邮筒也开始看不见，人们很少用钢笔写字。无论谁摊开一张信纸，写上三个字，我爱你，都或许是二十一世纪最后一封情书。</p>

刘十三也写过一封，四年级暑假补习，夹在女同学程霜的语文课本中，字不多：我觉得你比罗老师好看，吃话梅吗？罗老师是班主任，二十多岁的青年女性，程霜的小姨。次日上课，她拧着刘十三的耳朵拖进办公室，和颜悦色地问：“你觉得我好看吗？”</p>

刘十三斩钉截铁地说：“丑到爆胎。”</p>

办公室哄堂大笑，教数学的于老师凑过来问：“那我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