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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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安人和窈儿去冬回到江都后, 张、赵两家的关系愈发的亲热，已是一家人往来，窈儿的嫁妆早已准备妥当, 两家商议下来，就在六月里张圆迎娶窈儿过门，成了张家的第三位儿媳。</p>

成亲那日, 施少连还从金陵送了一笔丰厚的喜礼过来，礼是张夫人收下的, 气得心肠颤抖, 却不敢让张圆知晓, 偷偷搁在后厢房里。</p>

窈儿也实在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姻缘还是落在张圆身上，这些年母亲的精打细算真是都白白浪费了，一时觉得好笑又欷歔。</p>

新婚之夜张圆掀开盖头, 见到一张如花笑靥，娇声唤了句：“圆哥哥。”</p>

他对窈儿没有恶意，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窈儿无错, 嫁给他也是自己应肯的。只是这几年下来, 心境自然有些冷，这日喝了不少酒，也有些醉醺醺的失落，提不起太多兴致来，外头喜娘催促，和新妇吃了些红枣桂圆等物，唤来婢女, 洗漱后吹灯睡去。</p>

洞房花烛缱绻夜，也算是懵懂过了。</p>

次日晨起，张夫人身边的老妈妈见到床上落血的帕子，向娇羞的窈儿笑嘻嘻道了声恭喜，去前院回禀张夫人。</p>

张圆要准备明年二月的春闱，新婚之后并不在江都久住，打算入秋则买舟北上北直隶，先在京城游学数月，家中和岳家在京城都有些关系，提前去打点一番。</p>

新婚蜜月就要久别，赵安人心疼窈儿，张夫人也体谅，让小夫妻两人在家中住了一月后，就送到赵安人身边去热闹些日子。</p>

杜若和窈儿是表姐妹，如今又成了妯娌，真是亲上加亲，??前两个月，因着张圆和窈儿的婚事，张家忙来忙外，杜若也抽不出空出门，这阵儿倒是闲下来，如今和张优关系不冷不热，在家呆着也是无事，常往娘家、舅母家去闲坐。</p>

她娘家哥嫂母亲也是被杜若折腾怕了，前两年夫妻两人吵得厉害，一度要闹到和离的地步，这小半年里却不曾听杜若提起和离之事，近来窈儿又进了张家，阖家对杜若也有几分优待，家里人也劝杜若：“如今张家越看越好，你和张优两人好好的，日后总有好日子过，别耍小女儿性子。”</p>

杜若娘家定然是不肯养她，若是和离，嫂嫂郭氏早就放出话来：“是女子总要嫁的，若是妹妹回家，再给挑一门好亲事便是，花一样的年龄，还年轻着呢。”</p>

杜若因此也不在母亲和哥哥面前提自己和张优的事，每次来只是陪着母亲说几句话，而后回张家去。</p>

这个时候，况苑都在半道上等着她。</p>

两人厮混在一起也有两三年，起初还好，各自不过图个酣畅淋漓，近来这些日子，两人散时却有些拧住了，不如以前畅快。</p>

马车常停在一条暗巷里，旁侧有间灰扑扑的屋子，放着些经久不用的桌椅，很久之前已被收拾出来，屋子窗又高，便有些闷热，内里的男女都出了一身汗，杜若迷离着眼，见他额头鬓角的汗一滴滴汇集往下，晶莹炙热的汗珠悬在他绷紧的下颌，一滴一滴，随着狂野的动作坠落在自己汗漉漉的脸颊、唇角、额头上。</p>

每一滴汗都她身体战栗。</p>

两人在此事上极其合拍，他也感受到她的目光，低头盯着她，漆黑的眸子带着笑，低头去衔她的唇：“近来你倒是常有空，把我勾到这里来。”</p>

杜若哆嗦捶他：“野人....”</p>

况苑浑身大汗，贴在她背后，伸手圈住她的腰肢：“弄点水，洗过后再走？”</p>

“不了，家里还等着。”她怕他身上的汗，也怕他的气味沾染在衣上，往前躲了躲，语气抱怨，“况苑，离我远些。”</p>

他没有回话，呼吸却落在她颈后，半晌问：“我娘和张夫人、赵安人去庙里烧香，家里没别人，你又赶着回去伺候张优？”</p>

“他是我丈夫。”杜若两手利落捞头发，言语发笑，“就许我伺候你，不许我伺候他？”</p>

“不和离了么？”他嗅着她身上的香，语气有些僵硬和不悦。</p>

“再说吧。”杜若反手去推他，心头也烦乱，“你母亲又带着薛嫂子去求子了？”她抬眼瞟他一眼，语气罕见有些焦急，“况苑，你是不是不行？”</p>

况苑抱着手，皱着眉头：“你和他，到底怎么打算？”</p>

杜若整理衣裳，施施然出门：“你莫管。”</p>

况苑在她身后唤住她：“杜若，别喝避子汤，你给我生一个孩子？”</p>

“你疯了。”杜若回头，见他身上只套着条长裤，坦荡露着健硕胸膛，“况苑，我们这个叫偷情，生下来的孩子，叫野种，生下来就要被掐死在襁褓里。”</p>

“如果我也跟雪珠和离呢。”他盯着她的脸庞，“你离开张优，嫁给我？我们光明正大的，不用整日躲躲藏藏。”</p>

“我和你在一起只图快活，只为报复丈夫，没图过你一丝一毫，更没想过要嫁给你。”她神色肃正，反问他，“你们夫妻感情融洽，你母亲喜爱儿媳，薛嫂子有什么过错，你要舍弃她？”</p>

况苑紧敛眉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靠着桌角站了半晌，长长嘘了一口气。</p>

马车刚拐出巷口，未等杜若落下帘子，正面走来一个年轻人。</p>

“二嫂。”张圆开口唤她，语气晦涩。</p>

杜若手僵住，正见张圆目光清澈盯着她，勉强一笑：“三弟怎么会在这儿？”</p>

“我和窈儿陪着母亲和赵安人去烧香，母亲和安人要留在庙里吃斋饭，我和窈儿先回来，听说你今日雇车回了娘家，想一道接你回家去，免得嫂嫂坐外头的车。”张圆慢声道，“到了杜家，杜老夫人说你刚出门，我便追来寻你，窈儿留在杜家，陪杜老夫人说话。”</p>

“我瞧着二嫂的车拐了几拐，便停住不动，杜鹃和车夫守在巷口，只静静等着。”张圆慢慢上前，“我也只得在外头等着....嫂嫂在巷里头做什么？”</p>

杜若看着小叔子苦笑。</p>

她鬓边的汗珠还未消，身上黏腻腻的，正急着回去好好洗洗，脸靥上红痕尤在，衣内还有况苑留下的一身痕迹。</p>

做什么，掐着时间偷欢罢了。</p>

“里头...有什么？”张圆有些忐忑。</p>

“一个男人。”杜若叹了口气，向张圆坦白，“为了报复你二哥的男人，我勾引了个有妇之夫，每个月我会出来见他一两次，今日正好被你撞见。”</p>

“二嫂...”张圆面色有些惨白，“你...是二哥对不起你...”</p>

“我心甘情愿。”杜若堵住他的话，“圆哥儿，我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个好女人，你二哥对不起我，我也对不起他，我们两人扯平了。”</p>

叔嫂两人面对面，看着彼此，目光各有深意。</p>

“我心中一直敬重二嫂。”张圆把此事替杜若悄悄掩了下来。</p>

八月的江都，凉意渐浓。</p>

张圆和况学买舟北上直隶省，窈儿虽出嫁，但赵安人独自守家，未免凄寒，故而张圆把妻子送回岳母家陪伴，况学也是对妻女叮嘱再叮嘱，千万不舍，依依离别。</p>

施少连返回江都办事，他用手中的银子，又在别人手中买了两条大船，新船都交付给平贵打理，施少连这回回来，带着几条船，一齐和平贵北上一趟。</p>

云绮见施少连回来，和方玉把新出生的孩子抱给新舅舅，施少连望着襁褓里的孩子，微微一笑：“有些肖似三妹妹。”</p>

他对孩子没什么喜爱之情，更别提逗弄或者怀抱，只看了一眼，给了很丰厚的见面礼。</p>

云绮许久没见大哥哥，这次施少连回来，心中实在是高兴，施家兄妹四人，如今算起来只有喜哥儿在，又是个小孩子，成日在家中读书，云绮觉得有些寂寞，很怀念好几年前，大家都在祖母屋里吵吵闹闹的日子。她当了母亲之后，性格更是柔软几分，全然不是当年那个跋扈又不讲理的三妹妹。</p>

“大哥哥许久没有回江都，要留多久？”云绮问施少连，“哥哥多留会吧，我有很久没有和大哥哥好好说过话。”</p>

去年施少连迁往金陵时，兄妹两人还闹僵了，施少连那时候性情极冷，也对云绮半点不容忍。但毕竟是那么多年的兄妹，云绮心头还是依赖这个大哥。</p>

“两三日吧。”他低头，拂开茶盏里的沉浮的茶叶，垂眼啜茗，语气平淡，“只是抽空回来一趟，看看这边铺子的情况。”</p>

云绮定定看着施少连，心头有些情绪说不上来。</p>

眼前的人已经越来越不像过去，或许是金陵的日子，或许是别的缘故，不是那个全然儒雅斯文、体贴温柔的大哥哥，像冷掉的茶水一样，气质更复杂又混沌，举手投足看着温和有礼，眼神里冷淡疏离，说话的语气不经意多了几分轻漫和风流。</p>

但云绮见他在外人面前，好起来的时候，竟比以前还要周全熨帖些，翩然俊雅，举动不群，鹄峙鸾停，让人如沐春风。</p>

云绮想问问他关于甜酿的消息，又不知如何开口，她至今都不敢问他和二姐姐之间的那点事情。</p>

可是已经过了那么久了，云绮扭捏了两下：“二姐姐...”</p>

施少连睥睨她，语气冷漠：“你之前和她一直不对付，什么时候这样要好，回回写信都惦记着？”</p>

云绮嘟起嘴：“有时候会想起我和二姐姐一起住在绣阁的日子，那是...”</p>

“你就当家中从没有这个人。”施少连将茶盏搁下，眼神盯着虚空中漂浮的灰尘，锐利若针，语气说不尽的冷意不屑，“就当她死了，说不定真死在外头。”</p>

那个字他咬得很重，神色不改，下颌却紧绷：“死了也好，若是活着...”</p>

他顿住不说话，脸色霍然阴沉下来，指尖互相摩挲，身周冷如冰窖。</p>

云绮看着他，只觉得心慌：“哥哥没有二姐姐一点消息么？还在找么...”</p>

“她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施少连起身拂衣，恢复了平静神色，“日后有幸见到，也要祝她如愿以偿。”</p>

施少连出方家时，正好遇上苗儿抱着一岁多的宁宁下马车，来探望云绮，他停下，略寒暄了两句，从马车下又来一个窈窕少女。</p>

那女子身量修长，骨架纤细，正是十七八岁的如花年华，花容月貌，明眸皓齿，乌发如云，翠钿闪耀，穿的衣裳是杏子红的罗衫，袖长略短，露出一双晧腕，两只白嫩的手腕一对水色极佳的玉镯，纤纤十指点染豆蔻，下着绯红百褶长裙，迤逦拖地，行步带风。</p>

衣裳经过反复浆洗，颜色没有起初那样鲜亮，料子也渐渐柔软，却完美勾勒着少女妙曼的身体，灵动鲜活。</p>

美人如画，诸彩点染，总是不经意间猛然击中男人心中那一抹“色”。</p>

芳儿从马车上下来，见施少连，神色先是呆滞，很快恢复过来，有些怯怯的，却壮着胆，在他面前盈盈一拜，喊了声：“大哥哥。”</p>

旧衣裳，旧首饰，当年有人穿着这一身，藏在他怀里喁喁私语，娇艳如芙蓉，如今换个人来穿，纯真中透着些艳丽妩媚，丝毫不落下风。</p>

芳儿的年岁也到了。</p>